裹了两层暖暖的小衣,睫毛长翘,小鼻子小眼着实讨喜,还透着一股机灵儿。
“所以他叫……”将离试探着问。
云娘低头抚着克儿的一只小手,眼中满是爱怜,喃喃道:“单名一个克字。”
“哦,郑克,嗯……”
“先夫愿这孩子能克勤于邦,克俭于家,对他寄予厚望。”
将离点点头:“克勤克俭,挺好的,‘克’还有‘攻克’、‘战胜’的意思,的确是个好名字。”
云娘的脸色稍稍变了,眼中多出一丝失落,声细若蚊:“还有克亲……”
“……”
温馨的午后时光一下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将离都忘了还有这么个说法,默默往嘴里塞了一片桃脯。
边嚼边想,这孩子其实已经父母双亡了吧。
现在被这孩子的继母提起,其中尴尬还真是有些难以言表。
为缓解气氛,他舒展一下肩膀,看着酣睡的克儿,漫不经心道:
“嗯……克儿乖,我们才不克亲呢,我们谁都不克,只克敌人,以后会成为纵横沙场的上将军,郑克将军。”
云娘看着将离,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可他们都说,这孩子生时……公子也知道,克儿非我亲生,孩子生时母亲亡故,刚过半岁,父亲又病逝……”
小小的郑克突然皱紧眉毛挥了一下嫩嫩的小拳,就像听懂了这句话而做出的抗议,又被云娘哄着轻轻压下了拳头。
将离抬眼看向她,哪个年头都有神神叨叨的人。
因为不用负责的几句闲话,就将他人的一生给定了性,说得连当事人也会委屈内疚以为真是自己的错。
将离决定开导她一下,慢慢说着:“女子生产本就是一脚迈进鬼门关的事,不幸难产离世,谁都没有办法。
“再说句不好听的,你先夫病逝,只怪他命薄,又关自己儿子什么事呢,克命这些东西,怪力乱神,我反正是不信的。
“你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可以当作亲人的人了吧?所以呢,他就只有你能依赖了啊,不要管旁人胡乱说些什么。
“况且继母也是母,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就当是为了克儿,他还这么丁点大,就说他克这克那的,那以后的路还怎么走?”
云娘低着头,睫毛闪动两下。
再看向将离时,双目莹然,让他以为是自己说了重话,连忙低声道歉:“啊……抱歉抱歉,不是在怪你啊,也不是有意要说你先夫的。”
“没关系的。”
她摇摇头:“妾身是先夫病重时随意娶来的填房,本就无甚情分,此时也并非难过……”
云娘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她不愿被人知道身世,或者说是不能。
那个曾经身居要职的父亲,将女儿改名换姓低嫁到郑家才得以使女儿保命。
自己却在朝堂之争中跌得粉身碎骨,被人诬得污名累累,含恨而终,父女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这时听到那句“为之计深远”,不免心生感慨,一时说不出话来。
将离回看云娘,她正默不做声地盯着自己,眼里闪烁了些光。
觉得她话未说完,可偏偏又不说了,自己也不好再硬接什么话。
于是挠挠脸上的伤口,又低头看向克儿。
伸手上去轻拍了下他圆滚滚的小肚子,接着自顾自地发出了些没头没脑的感慨:
“好克儿,叔叔跟你说,这世上很多人呐,老是分不清哪些是必然,哪些是巧合,总把巧合当成必然,又总认为所谓的必然只是巧合……
“再跟你说个秘密吧,其实叔叔是被一颗子弹送到这里来的,那子弹不偏不倚,正好中在我的脑门上,坑不坑?你说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现在好了,叔叔跑来这个世界,谁又能想到这里居然没有吕不韦?以后的发展都要靠猜,你看看,就这么不见了个姓吕的,整个历史都在往另一个方向上跑……”
云娘在一旁笑意怡然地听着,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
当初本就是无路可走才嫁到的郑家,嫁来时先夫已渐弥留,身体衰微,六礼草率,两人也未曾共榻敦伦。
对他只有些许的感谢之情,谢他愿意以填房的名义收留自己。
自己也当尽心养育恩人之子,对于什么再嫁,已经不作指望。
公子将离第一次来云中居的时候,云娘还在居夫丧。
本以为这个初到九原城的咸阳公子也如那些纨绔一般会来招惹自己。
可他来了之后净是坐在包间里看着窗外,一坐就是一整天。
偶尔吃酒,也只是味涩的秦酒,他不喜欢甜的。
有次云娘见他面色凝重,与谁都不说话。
喊他也不答应,就像被抽去了神,便亲自上前为他斟上一杯,这才勉强喝了些。
听闻九原君性情冷僻,能偶尔来这云中居里小坐,确是难得。
云娘因他身份贵极,本不愿多与他来往。
可总是不自禁地在他来时悄悄瞄一眼,见他凝眉深锁的样子,居然隐隐动了心。
虽然两人很少说话,但每次只瞥上那么一眼,就能让她心满意足个好几天。
后来将离来得渐少,云娘隐有不安,以为是他看出了自己的逾矩,不愿再来。
正自感伤,他就这么又出现了,还坐进小室相聊。
况他向来少言,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同自己说过这些,就像……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虽然不太明白将离公子到底在说什么,话也比从前多了好多好多,她也不求别的,只要能这样说说,便是很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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