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一张老脸本因看戏听曲笑颜开花,现在则耷拉下来,如丧考妣一般,他双手背后,用眼角余光扫了一圈围观百姓,便急不可耐的进了衙门,四个轿夫抬着轿子紧随其后。
“你还在站在这里干什么?”典史抬起头,怒目而视道。
向榕嘴上点头称是,却不知该去哪里,这里貌似也没自己什么事啊?
典史一抬头见他还没有走,稍稍一愣,突然惊觉,“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哦,我吗,我叫向榕,在这里当捕快有两年了。”向榕低眉顺眼道。
“好,向榕,你去把那衙役的尸体抬进验尸房。”
“验尸房?”向榕还没有去过验尸房,并不熟悉道路。
“就是一进典狱房右拐,最里面的房间,你没去过吗?”典史再次看向他,有些难以置信道。
向榕木木的点点头,挤出一抹笑,掩饰心中的怯意,像验尸房这种听起来就很恐怖的地方,他怎么会去,而且典狱房也不是可以随便走动参观的呀!
典史一面按压着赵捕头的伤口,一面扭过头望向向榕的背影,心里莫名的对他感到不放心,这个年轻人似乎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当了两年捕快连验尸房都不知道在哪里?
围观百姓久久不愿散去,尽管刚在琼浆楼看了一天的好戏,还是不满足,戏毕竟是戏,是演出来的,哪里有现实中真正发生的好看,而且光天化日衙门口死官差这类事极其少见,又刺激,又血腥,充满未知性,吊足了他们的胃口,若是身后再来几个卖糖葫芦的就更好了,至少能磨磨牙,嘴里有些滋味,不至于干渴。
人群中突然有两个人大声呼喊推搡,挤出一条路,正是那两个狱卒,身后还跟着一年迈但却精神抖擞,步伐矫健的白发老者,老者背着一个木箱,木箱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医”字,老者刚跟着狱卒挤进来,就如鲨鱼闻血一般冲到赵捕头身边。
高郎中白发苍苍一脸胡须,深邃褶皱的眼窝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他麻利的放下药箱,仔细给赵捕头检查着身体,确定了只是胸前被利器刺了一下,振臂一挥,“快,把赵班头抬进衙门,横躺下来!”
典史双臂紧托赵捕头,一用力竟没有抬起他,略显尴尬后,蹲起马步想再次发力,赵捕头却还是微微一动,没有被抬起,高郎中提起药箱,急迫的说道:“一个人怎么抬,再来两个人!”
典史斜目瞥了一眼背起药箱,匆匆跑进衙门的高郎中,嘴角抽动一下,招呼一旁狱卒道:“来,把赵捕头抬进去。”
然而他却站在一旁不再帮忙,看着两名狱卒费力的将赵捕头抬起,跟着进了衙门,并对一捕快吩咐道:“把衙门口清理干净,之后所有人回衙门待命。”
向榕背着已死的年轻衙役来到典狱房,典狱房位于县衙大堂西南方向,仅与大堂隔着三条回廊和一堵高墙,高墙过三米,由青砖砌成,最顶部为半圆形的“泥拱”,泥拱由质地细腻,上等的泥沙制成,脱水而干后,表面光滑如镜,连猫都无法在上面站立。
整个典狱房分为内监和外监,内监关押牢犯,外监进行审讯,临时扣押。典狱房里还有刑房,验尸房,岗哨等,向榕跨过一个拱形门,门上刻着典狱二字,跨进典狱房,瞬间可感到沉闷压抑,到处皆是青砖灰瓦,里面房屋布局严谨,井然有序,无形中尽是庄严凝重,肃穆之意,他记起典史大人的话,没在多看几眼,转身右拐进入一个回廊。
令他没想到是进入回廊之前,竟碰到一处莲花池,亦是由青砖而砌的水池,大约三十平米的样子,里面长满了莲花荷叶,莲池在这庄严肃穆的狱房之中,独善其身,虽有些突兀,却也饱含暖意,使人得以轻松地喘上两口气。
他沿着回廊继续向里走,一旁光秃秃的院墙上雕刻着连成片的莲花荷叶,回廊棚顶还画有一幅画作,画作里是两扇庄严凝重的黑色大门,和衙门的大门有些相似,只是那两扇门上刻着数排小骷髅,门旁还站着两个狱卒,一个狱卒长着牛头,一个狱卒长着马头。
再看大门上的牌匾,赫然写着“鬼门关”三个大字。
向榕面部一紧,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走过十几米,终于来到了典史大人口中的验尸房,验尸房倒是普通,一扇木门大敞四开,门上有一小匾,匾上刻着“存尸”二字,他咽咽口水,走近验尸房,只可见里面一片漆黑,仅是站在门外就感到一股凉意,其中还夹杂着难闻的气味。
他心里突然怦怦乱跳,汗毛直立,背部流出一串冷汗,只感觉自己不是要进入验尸房,而是要进入鬼门关,手上不知不觉也沁出冷汗,背上年轻衙役的尸体因没抓牢向下滑落,他猛地一抖身子,将尸体摔在地上,面孔扭曲,疑神疑鬼的贴在门口,眼球转来转去。
他没有再管掉在地上的尸体,只觉得口干舌燥,腿脚麻木,不停在抖,耳边又突然响起脚步声,他屏息细细去听,原来是验尸房里传出的,脚步声极其缓慢,期间还有“咔,咔,咔”的异响,向榕双眼死死盯着门口,身子后移,一不小心踩到已死衙役的手。
他连忙露出惊恐状,双手合十,不断低头赔礼道歉,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
向榕如惊弓之鸟,一下弹开数米,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处,两只眼瞪得大大的,目视着前方一个老者。
那老者站在验尸房门口,手还悬在半空,也是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小伙子,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有贼呢!”
老者面上围着一块黑布,只有两眼,额头和头发露在外面。
向榕挠着头尴尬一笑道:“实在对不起,是我太大惊小怪了!对了,这是典史大人让我送来的尸体。”
老者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眉眼毫无所动,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好,你放在这吧。”
“啊?”向榕一愣,就放在外面吗?
老者将年轻衙役的尸体翻了过来,两只手夹起他的胳膊,准备将他拖进验尸房,年轻衙役此时脸上糊满了干凝血迹,已经辨不出容貌,向榕虽于心不忍,眼角渐渐湿润,但还是想着目送他到最后。
老者费力的把已死衙役拉进验尸房,一抬头见向榕还没走,而且哭哭啼啼的在抹着眼泪,他思量了片刻,问道:“这是你朋友吧,要不然你进来,正好帮我给他清理清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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