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林老头定了定神,问道。
卢西安轻点了两下头。
细微的动作看在众人眼里,化作心中的释然,也化作对神医医德的无限赞许,纷纷为林老头鼓起掌来。卢妈也从紧张中恢复出来,朝着身后的宾客们说道。
“谢谢大家的关心,西安已经没事了。”
众人散去,回到各自的酒桌上,喝着没喝完酒,聊着没聊完的天。几枚灯笼随着晚风轻摇,红面如常,喜庆依旧。待到嘈杂声四起,撞杯声反复,整个院落又充满了婚礼的热闹气氛。卢妈俯下身观察儿子胸前的伤口,再次确认并无异常,便为他扣上了那几个解开的扣子。正想再次重复那句“上台说两句,先回屋吧。”却又临时改口道。
“西安,你坐一会儿,我跟雪儿说点事。”
卢西安不说话,只以沉默回应。卢妈便拉着雪儿进入到里屋,里屋还是那些陈旧、古朴的摆设,只是院外夜幕更浓,屋内微光甚弱。卢妈拉亮了那盏灯泡,洒下满屋昏黄。打开柜门,樟脑丸味随着陈年腐朽的吱呀声游荡开来。也许是习惯了的缘故,雪儿并没有觉得那股樟脑丸味很刺鼻。
卢妈翻出那盒金戒指,把雪儿拉到床前坐下,说道。
“来,雪儿,戴上吧。”
雪儿有些犹豫不决,并不伸手。
“西安那边我会跟他说的,你也知道他现在这副样子,连戒指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又怎么能亲手帮你戴上呢?”卢妈拉起雪儿的手,想帮她戴上。
雪儿并不是觉得背叛了丈夫什么,而是隐约中有一种感觉,戴上这个金戒指就会失去什么东西——很重要的东西。而婆婆的好意通常是不容儿媳拒绝的,她还是伸出了手。卢妈笑了笑,有些慈祥,又有些阴森。正欲把那金戒指穿过雪儿的无名指。门外响起了两声敲门声。
“谁啊?”卢妈问。
“我,老林,等老卢醒了你告诉他一声,我先走了。”语气里满是醉意。
卢妈听是神医,想着还没好好感谢他呢,不能让他觉得自家招待不周,便起身去开门,并说。
“老林,别急着走啊,婚礼还没结束呢。”
当她打开门的时候,林老头的脚步已经踉跄渐远了。卢妈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头朝雪儿说道。
“好了,雪儿,跟西安上台说两句,婚礼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雪儿愣在那里,发现那枚金戒指已经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没感觉,也记不起来那是什么时候戴上的。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十一点四十一。不觉间婚礼已经进行了近五个小时。卢妈合上了老柜的木门,浓重的防腐味渐消。拉下了床头的细绳,灯泡闪灭。
两人挽着手回到大院里,看到卢西安有些异常——尽管他没有不异常的时候。他坐在台阶上看着大院的院门处,眼神格外得空洞,像是在等什么人,等一个即将出现的人。雪儿坐在他身边,问道。
“西安,你在看什么?”
回答显而易见,没有回答。此时的婚场比之先前可谓是冷清了许多,地上酒瓶子竖七倒八地躺着,大院正中央的红毯皱得像一位古稀老人的脸。宾客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也包括卢爸。婚场只剩屋檐下垂落的几盏灯笼,不知疲倦地撑亮夜幕里点点红光。
卢妈看着满院狼藉,不知是该庆幸自家婚礼的热闹非凡,还是该嗟叹自家婚礼上新郎新娘的存在感不如酒瓶子高。她拍了拍雪儿的肩膀,说道。
“咱俩收拾一下吧,婚礼结束了。”语气有些凄凉。
雪儿站起来,与卢妈一同收拾着婚礼结束后的狼藉场面。卷起红毯,摆齐酒瓶,两人正收拾着呢,卢西安却站了起来——他从几小时前坐下台阶开始就没站起来过。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大院门口,带着点期待,甚至带着点温柔。
卢妈和雪儿也循着他的目光朝院门口看去,那里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两人同时回忆起那张脸,是某天某雨某夜,小鹦鹉诊所里那个浑身湿漉的女鬼,只是今天才看清她的五官,没有了滂沱的暴雨,没有了惨白的灯光,那五官比花蕊精致,身姿比花瓶优雅。女人天生的嫉妒之情油然而生,卢西安从没用那种眼神看过婆媳二人,此时却将目光黏在院门口的那个女人身上不肯挪开。卢妈欲上前批评之际,卢西安开口说出了今天的第二句话。
“欧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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