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英捂着右颊不敢言语,只觉得眼前之人喜怒无常,实非善类。正如此想着,却听那黑衣人厉声问道:“刚才在岩石上为什么不反抗?想早点去死好和你爷爷团聚吗?”
其实黑衣人早就看到刚才奉英打退第一匹野狼之后便抛下水袋不再抵抗,心下不由又气又笑“小小年纪居然轻生。”幸亏自己刚才出手及时,不然那野狼只要咬上一口,奉英定然毙命。
奉英欲哭道:“我…我…”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黑衣人心中不快,索性不再理他,卸下马上柴草,取出火刀火石,生了篝火,又去看了看那死马。只见那死马虽被野狼吃得将尽,却也仍有遗留。他持了宝剑,切下马腿上两大块精肉,拿到一旁清理干净,用枯枝穿了放在火旁炙烤,以做晚餐,过了不一会儿周遭便香气四溢。奉英中午就未进食,这时早已饥肠辘辘,闻到肉香,不由得咽起口水来,但他惧怕黑衣人,因而仍是坐在旁边一言不语。
黑衣人往火里添了一根枯枝笑道:“没想到还挺有骨气。”虽然仍是冷言冷语,但语气却和缓了许多。“怎么?你不吃吗?”
奉英咽了口水怯怯道:“爷爷说了,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拿。”那黑衣人道:“哪怕饿死也不拿吗?”奉英不答,低头不语。黑衣人索性也不再说话,安心地烤起肉来。过了一会儿,马肉熟透,黑衣人拔起串着马肉的枯枝,也不扭头,只轻轻一掷,丢在奉英面前说道:“吃吧,给你的,已经是你的东西了。”
奉英默默地捡起马肉,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他实在是太饿了,五六岁的小孩,纵然家里贫穷,谁家父母又愿意让自己孩子挨饿呢?奉英从小不知饥馑,如今被饿了两顿,哪里还顾得上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将马肉往嘴里塞,好几次险些噎到,却仍然猛吃不停。
黑衣人对他这样子毫无反应,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慢点吃,没人抢。”说着从腰间取下一个竹筒制成的水壶,取了瓶塞递给他,自己也取了块马肉,反手摘下面罩,慢慢地吃了起来。
奉英饱餐了马肉,接过竹壶抬头欲饮,正与摘下面罩的黑衣人面面相对。只见那黑衣人眉峰如剑,颧骨高耸,漂泊催面泛土色,沧鬓历世染秋霜。双目虽冷,隐有暖意,髯髭短乱,不显潦倒。奉英看得痴了,马肉也忘了吃,只是怔怔地望着。黑衣人注意到他神情异常,淡淡道:“怎么?我长得这么可怕?把你吓得肉也不敢吃了?”
奉英摇摇头,胆子也大了些,说道:“不,你看起来不像坏人。你救了我,还给我肉吃。你...应该不是坏人。”
那黑衣人原本吃着马肉,神情颇显放松,不料听奉英这么一说,竟忽然剑眉一紧,怒道:“好人?你说我是好人?!”说着猛地挥手,啪的一声打掉了奉英手里的马肉。只见他站将起来瞪着奉英厉声道:“别人给你吃了一顿饭,喂你喝了几口水,你就当人家是好人?哈哈哈,真是个傻子!别人救你,不过挥一挥手,银子都不用花上几两。只用一块马肉,一壶清水,你就当人家是好人,却不想别人为什么要救你?别人救你,自然是为了利用你,等到利用完了,你是生是死谁还在乎?!我不是好人,我也不想当好人,我救你只不过是为了利用你,等我利用完了一样会杀了你,别以为我会像你爹娘一样惯着你。”
奉英一番话本是真心,却没想到此人忽然发作。他见这人目眦欲裂,似傻如狂的样子甚是可怕,也不敢反驳,只是抱了身子,声若细蚊道:“我没有爹娘,是我爷爷一直带着我的。”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忍了又忍,还是没能止住眼泪,低声哭了起来。
黑衣人怔了一怔,不知该说些什么,二人半响无话,又过了会儿,那黑衣人才说:“早些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奉英低声问:“我们去哪儿?”黑衣人也不答,又去取了几块马肉烤了起来。奉英见他不言,也不敢多问,倚着石壁兀自睡了。
奉英迷迷蒙蒙,一会儿看到阳光灿烂,爷爷正坐在老屋门前的藤椅笑容可掬地向他招手,一会儿又看到冬雪纷飞,云锦顽皮地叫他过来堆雪人。又忽然雷雨大作,自己被一个黑衣人牵着,后边一群穿盔甲拿刀剑的人在追,还放了好多大狼狗。他和黑衣人没命的逃啊逃,忽然看到一座小屋,正要进去,开门的却是那群追他们的坏蛋。那人挥刀就朝他砍去,他赶紧回头去躲,却没想到之前牵着他的人忽然大笑起来,拔剑一挥,便将他脑袋砍了下来。
次日清晨,黑衣人和奉英草草吃了几块马肉,便再度启程。一路翻山越岭,饿了就吃些马肉,困了就席地相依而眠,直行了三天三夜,待到第四天正午方见得烟火人家。放眼望去,城门高大威武,门楼相应,俨然一座大城。原来二人星夜奔驰,此时已经过了河南到了长安城。因是帝都,故而民生安乐,全无奉英来地饿殍遍野之景。
黑衣人下马无言,牵了奉英顺着人流入城,及到关口,便有守城军官拦路检查。那军官见他一身黑衣,蒙面佩剑,自是不肯轻易放行,翻看过行李之后便要搜身。黑衣人也不言语,看似应允,却不料那军官刚伸手上来,脸上便吃了一巴掌,掌力之重,直打得那军官后退连连,半响方才站定。那人右手捂脸,吐出两颗槽牙,指着黑衣人骂道:“哪里来的恶贼,敢在天子脚下撒野!不想活了是吗?”旁边数名持戟侍卫应声而出,将黑衣人团团围住。那军官拔了佩刀,架在黑衣人脖颈上骂将起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直听得一旁的奉英为他提心吊胆,心道:“这人瞬间能斩杀十多名强盗,要取你项上人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见他仍是骂骂咧咧,索性不再看他。
黑衣人也不拔刀,冷冷地问:“你们京兆尹李长存呢?叫他出来见我。”仍是深沉的低重音,不似人语,稳平之中自带威严。那人听他言辞若雪,语态有威,又直唤太守其名,倒多了三分惊恐,不敢再骂,说道:“我...我这就去传话。你...你稍等。”竟逃似得去了。
过了片刻,只见几名军官拥了一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紫袍乌冠,正是长安太守令李长存。李长存见到那黑衣人,竟如迎贵客,不能自已。。
此时数名军官仍是持戟相对,黑衣人见太守来到,哼了一声,也不正眼看他,太守见手下如此,大声斥责不止,挥手命撤了兵刃,拱手道:“果然是幽并客大侠,小人手下无知,得罪大侠。还望恕罪。”言语之间,甚是惶恐。旁边军官百姓见堂堂太守对一个黑衣行者毕恭毕敬,不由得煞是惊奇,心想“这黑衣人好大的来头。”
奉英此时方知此人名叫幽并客,但毕竟年幼,不知这姓名本非真名,只道“好奇怪的名字”其他亦并未多想。只听得幽并客冷道:“我命你在此接应,为何不到?”那李长存只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大人明鉴,小人自收到消息后,日夜在此恭候,片刻不敢疏忽,只因适逢正午,尚未进食,方才离开了片刻,谁知正赶上大侠入关。绝非小人玩忽职守...”
幽并客冷笑一声道:“今日起,不许派人追查这孩子在城中去处,也不许暗中窥探,若是让我知道你悄悄告密,小心你项上人头。”说着牵了奉英径自去了,只留下那太守在原地如蒙大赦,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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