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没动，其实是他没有缓过来。

老K发现他有一点不对劲，印象里这个荤秃子百无禁忌，全然一副油光华亮，不知道的自以为宝相庄严，私底下一肚子俗世里的大鱼大肉。

怎么样都不能是这般的，僧衣脏乱不堪，入眼处有好几块污渍，像是扔在角落里发霉的旧衣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怪味，上下还有许多破烂，有些很新，该是匆忙里被挂烂的。

老K想要抚他起来，发现他身子很轻，还小了好几圈，好像返老返童，小成了孩子。但是老K立刻又想到另一种人，形容枯槁的濒死绝症病人。

老K为这个昙花一现的想法吓一跳，等看到他的脸，他就不是惊吓了，他开始害怕。

从未想过再次见面会是这种样子，老K从前见过一个把胃切除的胃癌患者，没有消化食物的能力，吃饭白搭，医生更不让多吃，一个月饿成了皮包骨头，不能吹风，手一伸出来就在发抖，头发像野草一样大把大把的掉，眼窝深陷，眼珠却非常突出，要是把眼珠挖掉，能看见一个骷髅，被人搀扶就像被人拿着，脚不点地的走。

而眼前的和尚……老K扭过头，他想到了那个人的结果，一个人闷在反锁的屋子里用饭把自己撑死了。

“老K。”和尚居然是来找自己的。

老K去看他的眼睛却发现了一种比他的样子更可怕的东西，害怕，但又和害怕不同，是一种更深层的被人欺骗了人生的情绪。

“哈哈，”和尚喷着唾沫笑起来，时断时续，“佛主骗了我，佛骗了我！”

“什么佛主骗了你？你不是说神佛都是假的吗？”老K虽然对和尚没有太多感情，总算有些交集，现在他的模样，已经是个让人担心的弱势群体了。

“不不，没有，佛是真的，神也是真的，可是他们不是来救我们的，不要对他们仁慈，老K，千万不要对他们仁慈，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不知道老K是不是错觉，和尚的眼神，好像涣散着涂满了眼珠，像盲人。

“杀，杀。”老K不能放任和尚不管，可又担忧那个庞大建筑里的儿子，那建筑凭空而来，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凭空而去。

和尚好像看着可什么，由往上舒张的眉毛牵引，眼睛暴睁成恐惧的模样，抓住老K的手甚至扣进肉里，使劲摇晃老K：“它们要来了老K！它们要来了！”和尚又突然没有力气，瘫软在老K怀里，有气无力说：“老K……你看那个影子是谁呀？怎么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和尚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雾里，而在那三米以外，连人的影子都看不见。

“老K？他怎么走过来了啊？”

“走过来？”老K脑门一激灵，一动不动地看着那里。

老K不知道和尚看见的人影在多少米开外，但能分辨出样貌，以他现在的状态，不超过十五米。

老K聚精会神，大雾里没有声音，根据一步一米算，老K数到十，一个影子出现了。

但是影子在第十一步的时候顿了顿，好像被什么惊到一样停住了，老K低头发现和尚正对着那个影子笑，只不过他的眼睛瞳孔好像整个涣散到眼瞳里，看起来很诡异。

和尚说：“原来是你！我不怕你，你是我创造的，你也会由我毁灭掉！”

那影子停了一会儿，又在雾里消失不见。

老K又看了看那座没有声音的建筑。

和尚突然一把抓住老K的手，神情激动地问：“老K，你是不是要去那里面？你是不是要去那里面？”

“是，我儿子刚才进去了，我得去找他。”

“不行！”和尚死死拽住老K的衣角，开始撒泼，“我不让你去，我不让你去！”

“为什么？”老K又看向那里，清晰到好像实物的建筑庞大而安静，老旧的废墟下阴影浓重，而在最黑暗阴影里，一团和影子融合在一起的黑色不规则蠕动着。

“难道……那里是地狱吗？”

“地狱？”和尚又笑起来了，“正好相反，那里是天堂啊，那里是满天神佛居住的天堂啊！”

“杀！杀！”和尚凸出的眼睛几乎流出血来，他癫狂着站起来，癫狂地扭动身体撞进雾里，一路喊着：“杀！杀！”

这次那团黑色更加诡异地跳动着，像是满天神佛藏在后面，向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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