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也没用,这顿板子你必须挨。”白再香紧咬银牙,但哽咽的声音还是从她的齿缝间溢了出来。
“我该挨打,我该受罚。您别伤心了。”白再筠从身后环抱住白再香的腰。“我不求饶了,您把我屁股夯平吧!”
白再香心一软,回过身紧紧地抱住白再筠。四眼相对,后怕、感动、欣慰的泪水一齐涌了出来。
白再英孑然独立于外。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温馨场面,竟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得,我成坏人了。
————————
大抵全天下的游击将军府都是这个样子,两院三厅,前公后私,公私之间以一道连墙隔开,并用两道角门联通。
白天议事的时候,左右两道角门一直锁着,直到众人全都离开了,挂在外边儿的两把锁才被锦衣卫撵出去的毛部亲兵给取下。外边儿上锁,里边儿的人就出不来,里边儿落栓,外边儿的人也进不去。
笃笃笃,笃笃笃!
毛文龙倚着门框敲了好一阵儿,才有一个怯生生的应门声从木板后传来。“谁啊?”
“傻婆娘!你觉得老子是谁?”毛文龙喷出一口酒气。“快给老子开门!”
“老爷!”门后的声音立刻精神了不少。紧接着,木头交相摩擦的声音贴着门板传到了毛文龙耳朵里。
门开了,一个纤弱低矮的女人身影在月光下显了出来。这是毛文龙的妾室文氏。
“奴,奴家和夫人”话还没说完,文氏就张开嘴打了个哈欠。“还以为您又不回来了。”毛文龙好喝夜酒,更好在营中与麾下士卒同起卧,因此时常夜不归宿。
“今天得回来。”毛文龙把着文氏的肩膀,将她推进后院。
砰!
毛文龙反腿一蹬,门板和门框就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还没锁门呢。”文氏转身过去把门闩落下。
“嗐,锁个屁。正门都关了。”毛文龙的酒意很重,但步履依旧稳健。“再说了,整个镇江城哪里不是老子的兵?你还怕贼啊。”
“唉。”文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接毛文龙的茬。“老爷今晚回房歇吗?老爷要是回房歇,奴家就去把孩子抱出来。”文氏说的“房”,不是属于的她西厢房,而是毛文龙和正妻张氏共卧的正房。毛文龙彻夜不归的时候,张氏和文氏就会一起睡在正房,一起照看毛文龙唯一的儿子。
“歇个屁!”毛文龙指了指作为书房的东厢房。“去书房给老子掌灯研墨,老子要写信。”
“写信?”文氏疑惑地看着毛文龙,“这么晚了,老爷还要给谁写信啊?”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叫你去你去就是了!”毛文龙眼睛一横,当即就要抖擞一家之主的威风。
“毛振南!”就在这时,套着外衣但没系衣绳的张氏,也从正房里走了出来。她声音低沉,整张脸上写满了不悦,“你能不能小点儿声?”
“夫人。”文氏立刻低下头,退到半边。
“夫什么人啊,听老爷的话,赶紧去掌灯研墨!”毛文龙抓住文氏的两肩,轻轻地把她往书房方向一推。临了,毛文龙还不忘在她的屁股上拍一下。
文氏自然听话,不过她还是先朝张氏点了点头,才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小点儿啊,别嚷嚷了。”张氏快步走到毛文龙的面前,“承斗好不容易才睡踏实了,吵醒了你来哄吗?”
“睡了又怎么样?老子还没睡呢。”书房里闪出一个光点,毛文龙白了正妻一眼。他转过头,朝着紧贴西厢房的灶房走去。“摇起来,老子教他写字。”说是这么说,但毛文龙的声音还是不自觉地往下压了两度。
“写什么字啊,”张氏上去扶住毛文龙,却闻见一股子浓烈的酒气。“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别是喝中风了吧?”
酒意上头的毛文龙正踌躇满志着,哪里听得下这种话,当即就不让张氏扶了。他一个闪身躲开,嘴里还碎碎念:“我看你才中风了。你个没生养的婆娘,怎么敢这么跟老子说.”垃圾话还没吐完,毛文龙自己就后悔了。
张氏站住了。她定定地杵在原地,圆瞪的眼睛里反射着月光的晶莹。很快,晶莹顺着脸颊滴到了地上。张氏咬着牙齿,没有哭,更不闹,这太不体面了。更要紧的是,孩子这会儿已经睡熟了。
“哎呀呀,我说错话了。”毛文龙讪讪笑着走近张氏,伸出手想要牵住她。
张氏负气一缩,没让他碰。
毛文龙哪管她这个,直接一拉一扯就给张氏拥在了怀里。“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见谅嘛,就当我喝酒喝癫了。”
张氏推着毛文龙的胸膛试图挣脱开来,可山西士族出身的普通女流又怎么可能挣得开如此一个壮年武将的怀抱。张氏拗不过,只得在毛文龙满是酒气的怀里小声地抽泣了起来。
真相是最伤人的。张氏确实没生养,毛文龙唯一的儿子毛承斗,是妾室文氏的亲儿子。
毛文龙和张氏成婚于万历三十四年,那时候的毛文龙已经三十岁了。成婚十余年来,张氏一直无出,连个女儿都没有。毛文龙自己倒是看得开,生不出就生不出呗,在宗族里找一个过继承祧也不怕断了香火,反正毛文龙自己就是继了伯父毛得春的祧。但是毛文龙他娘沈氏可就豁达不了一点了,一有空就写信催。而且沈老太太还不光是给毛文龙写信,还给张氏写信,要她识大体,赶紧给毛文龙纳妾。张氏实在顶不住压力,只得在辽阳找了一家文姓的小门小户给毛文龙聘了一房妾室。
和张氏不同,文氏那是真好生养,过门没多久怀上了。这下,远在杭州的老太太高兴了,毛文龙自己也没什么理由不开心,只有张氏自己在感慨毛家总算有后的同时,黯然神伤,顾影自怜。
(本章完)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