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塔下的动静,不会惊扰到塔上,但这并不代表塔上之人会对此一无所?知。
塔顶白发如?练的谪仙人抬眉:“缘何吵闹?”
小道童本就是?来禀这件事的,他有些气喘,眼中还有着惊惧,神色却努力在镇定:“树动了。”
在这里?说树,自然也只有一棵,那就是?塔下那棵菩提神树。
小道童在说出这三个?字后,已经做好?了被问询、甚至迎接怒火的准备。
虽然青穹国师大人素来只忧天下,只叹苍生,但两仪菩提大阵便是?天下苍生,如?今有异,若国师责问,也是?理?所?应当。来之前,他已经详细问过?下面的人,九位守阵人并无任何异动,所?行一切皆如?平日,手印极稳,并无任何人对神树有不敬之举。
他心思急转了这许多,额头已见汗珠,面前的青穹国师却久久未有言语。
小道童等了又?等,却始终不敢抬头。
又?过?了不知许久,那道淡漠清冷如?初雪的声音复又?响起:“还有别的事情吗?”
小道童茫然摇头,他知道这句话后,他合该退下,可……可树动了,国师大人竟然没有想去?看看、想再问问的想法吗?
但他转念又?想到,那可是?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乃是?天下最一等一的卜师,这世间又?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呢?
神树之动,定然早就在国师大人的预料之中,所?以才会如?此镇定自若。
小道童如?是?想着,悄然退下。
于是?玄天塔顶,又?只剩下了国师青穹道君一人。
无人在此,他才侧过?头,看向窗外。
那双眼与闻真道君的太过?相似,业障密布,如?茫茫交错的海草,并没有什么焦距,像是?被什么蒙蔽,然而于卜师来说,心与巫草便是?眼,看这世间不必用眼,需得用心。
但他却依然在“看”。
如?雪般的发披散下来,却并不枯槁凌乱,这位久不见天日的国师发如?雪,肌肤如?雪,眉眼也如?冰雪,饶是?上了年?龄,目无焦距,依然俊美无俦,这样敛眉去?看什么的时候,如?真正的神明低眉。
这天下值得他用心去?看的,自然不是?这扇窗户,也不是?窗外的天。
他只是?下意识般、若有所?感地转向了那个?方向。
也并不知道,那个?方向一直向前一千里?的地方,有一汪长湖,湖中此刻正沉浮着他在这世间唯一的骨肉。
菩提树是?活的,又?不是?死了,活物自然会动,只要?两仪菩提大阵完好?……
他边这样想着,边转过?头来,没有刻意去?看,目光却落在了这一方纯白空间里?唯一的翠绿。
是?方才那名小道童急急来禀塔下之事时,不小心带上来,又?落在地上的。
那是?一片菩提落叶。
他久居菩提之上,却久不见菩提。
明明俯首就可以相见,他却从来只看上天。
下一瞬,三清之气牵引,绿叶落在了青穹道君的掌心。
再少顷,青穹道君捻起一根巫草,到底起卦相询。
菩提因何落叶。
*
凝辛夷脑中的那些错落的片段画面开始变得清晰,原本星点松散的记忆逐渐连成一条完整的、可以穿插过?所?有碎裂的时间长线。
一张姣好?如?明月的面容终于完整地出现在她的记忆中,不是?惊鸿一瞥,不是?昙花一现转瞬便消失的记忆,而是?隔着十年?时光却依然清晰如?旧的,她的记忆。
那是?只在朔月之梦的痛苦中才会牵住她的手的阿娘。
她的阿娘,姓方相,名寰云。
飘然乘云气,俯道视世寰的寰云。
从她有记忆开始,并不是?每天都能见到方相寰云的。她的阿娘腕上有一串三千婆娑铃,铃铛细密缠绕了许多圈,只要?铃铛作响,无论在做什么,她都会立刻起身,披上红黑两色的外袍,背起乌木剑匣,拿起倚在墙边的白骨杖和挂在杖上的九点烟折扇,最后将?那张黄金傩面覆在脸上,然后推门而去?。
带上黄金傩面的阿娘,不像是?她一个?人的阿娘,而像是?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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