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个瞬间,凝辛夷认真考虑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牵灵要不要再多一条。
但站在?那里道破她身份的人看向她的眼?神温和含笑?,与其说是想要以这句话有?利可图,倒不如说,程祈年此刻的模样,就像他?其实早就是帮她隐瞒这一切真相的人其中的一员。
她脑中还在?飞速旋转程祈年是从何?而至自己的身份,想来?想去却也只有?一种可能,在?神都时,她实在?太过张扬,见过她的人的确不知凡几。
与程祈年相识至今,她倒是不怕他知晓他过去的名声,只是……
“凝三小姐很好。”程祈年却竟然含笑道:“别人不知,我却知道。三小姐纵马过街,不过是为了从一群公孙纨绔的手中为一位被刁难的卖花少女解围。当街鞭笞老叟,也是因为那老叟为老不尊,偷偷上了儿媳的床榻,被儿媳一脚踹下床去,落得残疾,还要反咬一口,说是儿媳不孝不悌,要将儿媳告上官衙。”
他?每说一件事?,凝辛夷就有些赧然的想要摸摸鼻子,转念又想起自己此刻一手牵灵,不过幸而她脸上还扣着?面具,见她的表情全都遮去。
纨绔真是不好当。
她精挑细选了这么几件能够夯实自己纨绔之名,又能将无辜之人解救于水火之中的事?情,以自己跋扈蛮横之名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这样那些公孙纨绔便?不会事?后再去找卖花少女的麻烦,也无人将儿媳的闺誉拿出来大说特说,也算是两全其美。
唯独没想到,这一切却竟然会被人看了去。
“所以,看到凝三小姐不惜燃指点烟,也要召神抚慰这一方魂灵,我并不意外。三小姐本就是这样至真至纯之人。”程祈年笑?了笑?,然后将目光落在?了谢晏兮身上:“只是我的确没想到,原来?至情至性之人,也是可以打动别人的。”
凝辛夷不料他?竟然连自己打算燃指点烟的事?情都看了出来?,她盯着?程祈年,道:“那想必小程监使?也看出来?了,牵灵不易,小程监使?就是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不然这一方妖瘴被破开,等到双楠村的事?情了了,我们再说也不迟?”
程祈年却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三小姐,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说这话时的语调,是与语意和他?此刻的病体全然无关的轻快,却也反而因为这样的轻松,让所有?人都蓦地警惕了起来?。
离他?最近的元勘已?经悄悄包抄上去,一脸紧张地盯着?他?:“程监使?,你要做什?么?你可不要做傻事?!”
程祈年笑?着?摇摇头,往元勘手里塞了个机关木球,然后道:“去拿给你师兄吧,他?想要知道的,我都放在?这个机关木球里了。”
言罢,他?很是轻巧地越过了神色愣怔的元勘,带着?自己身上的那张因为火色逼近而愈发狰狞的岳十安人面,一步步向着?凝辛夷的方向走去。
“这个世?间没有?平白的力量,也没有?永恒不散的梦境,既然要让他?们坠入美梦,不如就让这个美梦永远都不要消散。”程祈年一边走,一边道:“在?来?到这里之前,我的毒还能解开,但现在?,十安的魂魄与我同生共在?,我恐怕已?经不能走出双楠村了。既然如此,不如在?临死之前,再做最后一点有?用的事?情。”
离火的风将他?素来?一丝不苟的发吹得有?些散乱,他?虚弱至此,能走这么多路,说这么多话,已?是不易,但他?的脸上却有?着?一抹殷红,说不出是被火照耀出来?的,还是因为咳嗽而自然而然浮现的。
凝辛夷静立原地,眼?瞳却骤缩:“小程监使?,你……”
“鬼咒术瑰丽莫测,诡奇百变,若非我居永嘉郡的乡野之中,曾见过一位鬼咒师,听?她说过几句,恐怕也不会明白这些。鬼咒召神,若是有?祭献之物,自可事?倍功半。”程祈年脸上的笑?容愈发平静:“正好我不想被挑生蛊妖蚕食了身子?,最后落得个被装入收妖袋的下场,如此一举两得,岂不正妙。”
凝辛夷如何?不知他?所说的是真的,但她万万做不出这等事?情,她一边摇头,一边道:“小程监使?,你再撑一撑,这蛊虫也并非真的已?入神髓,宿监使?既然已?经见到了认识这蛊虫之人,我也将你中了蛊的事?情告诉了她,想来?也很快就会带着?驱虫之法?赶来?……”
她话没说完,程祈年却蓦地吐出了一大口血。
那血落在?地上,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血中蠕动,引得一侧的离火飞快烧了过来?,一阵噼啪声后,才烧了个干净。
他?体内的血里,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有?了许多虫卵,若是真的让他?带着?这一身血肉入神都,还不知将要酿成什?么大祸。
凝辛夷蓦地沉默下去。
“便?如你所见。”程祈年用手背擦去唇边的血,摇了摇头,道:“我的确已?经药石无救了,那么至少在?最后,我想选择我自己想的死法?。只是对不起宿监使?为我奔波,我不欲以应声虫以死告别,所以还拜托诸位,在?神都见到她的时候,替我转达一声抱歉。”
松石绿的官服上落了血,他?的衣襟上也是血,程祈年从未如此衣冠不整过,然而他?饶是如此强弩之末,也腰背挺直,似有?松柏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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