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善衡撑着伞送她上车,杨之玉打着方向出了车位,摇下窗和他说再见。
他简单挥了手,脸上的笑容浅淡,喉结在长颈上微动。
日料店周围种了好些竹子,从后视镜看去,在雨中撑着伞的男人与周遭背景融为一体,也似一根修竹,挺拔沉寂。
同时,杨之玉品出了另一种感觉——寒酸。
摇上车窗的一瞬,杨之玉听到 m97.4 还在放音乐,歌曲是周杰伦的《听见下雨的声音,jay 用略带沙哑的哭腔唱道:
“……幸福也可以很安静,我付出一直很小心,终于听见下雨的声音,于是我的世界被吵醒……”
倒是很应景,可她却没有心情跟着唱了。
荣善衡目送她驶离,撑伞走到日料店旁侧的路边,扫码解开一辆共享单车,拿纸巾擦擦车座上的雨水,收了伞,戴上卫衣帽子,骑着走了。
杨之玉和着节奏,轻敲方向盘,她对这一带不太熟悉,但却熟悉自己的胃——它没吃饱。
若事先知道荣善衡来这么一出,那在点菜的时候就不要假装矜持,应该狠狠薅他一顿,真是后大悔!
等灯的时候,她点开大众点评搜附近有没有速战速决的快餐店,很遗憾,附近都是大馆子,去吃一趟没必要。
恰此时,她转头看见旁边小街上有卖煮串的小摊,心中大喜,忙在下个路口掉头折回来。
“阿姨,麻烦给我来一把素串,每种都要,加醋加辣!”
杨之玉撑着伞,语气轻快。
煮串的阿姨应了句,熟练准备,笑问:“刚下班啊,姑娘!肉串不要?低脂的!”
她斟酌了下,还是觉得有点罪恶,笑回:“不用,和朋友吃过饭了,就是没吃太饱,再垫点!”
阿姨打趣,但肯定听错了:“你这男朋友不行啊,没把你喂饱!姑娘,你得批评他!”
杨之玉哈哈大笑,又撇撇嘴,心中暗哂,才不是。
盯着阿姨煮串的间隙,她忽然觉得左侧脸颊烧得慌,于是扭头看过去。
在小摊的另一边,荣善衡将伞架在脖颈,左手托着塑料盒,盒里装满了煮好的各种串,荤的素的都有,右手还捏着一串丸子,正津津有味吃着,同时,津津有味看着她。
他身上的夹克卫衣和牛仔裤被淋湿了大半,那样子,比她还狼狈。
这是今天的第三次。
杨之玉僵在那里,对视三秒后,噗嗤一声笑了。
荣善衡两口吃完手里的丸子串,几步过来,站她身边。
他的脸泛红,像被这春雨润得微醺,目光略带歉意,却没有解释什么,只默然捏起塑料盒里的一串玉米肠,递给她:“这个最好吃。”
杨之玉接过来,一边吃一边笑。
“今天对不住了啊,杨编辑,其实……我也没吃饱。”
耳边飘来他的话,音色沉,显得人也诚恳。
杨之玉猜不准他是套近乎还是什么别的,只能化解尴尬,回道:“瞧您说的,我刚才就随口一说,我是看见路边摊,嘴馋了。”
他稍顿,瞧着她侧脸:“那下次我再请你,咱就吃路边摊。”
杨之玉抬头,朝他心虚笑笑。心想,可别有下次了。
星城出版社独占星河 soho 四座柱形楼的一座,装修极简气派,大堂的玻璃门永远锃光瓦亮,电梯的镜子永远一尘不染,到处都是窥视生活的照妖镜和表演场。
谁身材好、样貌俊,穿戴了什么牌子,举手投足是否松弛,一目了然,心照不宣。
工作多年的杨之玉,在厌烦中适应,在适应中迷失。她现在的衣柜里,全是名牌。
星城出版社是老叫法,现在叫星城出版集团有限公司,不过因为叫惯了或者叫着顺口,老员工仍叫“星城出版社”,或“社里”“单位”,年轻员工多叫“公司”,这些叫法无所谓,指的都是一个地方。从事业单位改制国企后,该社的业务范围就扩大了几倍,当然,盈利也扩大了几倍的几倍,以至于买下了地处黄金地段的星河 soho 的一个整座。
杨之玉所在的三部隶属图书编辑部门,专门出版各类学术书,并承办各类学术论坛、学术会议、学术讲座等,总之,听起来有种远离世俗的高大上,但其本质是想方设法从学术基金里捞钱。
可那能有几个钱?资本是逐利的。
所以杨之玉刚进社里时,赶上部门改革,又多了不少新业务,扩招了员工,一个部门又分成三四个小部门。在做了三年文字编辑后,她决定向钱看,将更多精力放在市场书上。她所处的这个小部门除了承担小部分普通学术书出版,更多的业务是负责策划畅销书、市场书,联系那些有意愿在自己专业领域写点普罗大众能看懂又能体现逼格的学术书。
杨之玉人也活络,满打满算工作有九年。比较幸运的是,她刚入职那会出版了某大学一刑法讲师的学术书,后来那个老师根据兴趣写了本刑法案例集锦,由于没有资助,她尝试做成市场书,结果大卖,年年加印,那老师成了网络红人,晋级教授,她也赚得盆满钵满。还有一位作者,是个华裔美国教授,教育学领域的,生了三个娃,长势良好,就写了本中美家庭教育差异分析的书,部门人瞧不上,说市场狭窄,杨之玉咬咬牙做了,也大卖,五年了还在加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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