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路荣行背着硕大的琴盒,手里提着个小行李袋,单枪匹马地从班车上下来,好像长高了一点,又好像没有,换了身关捷没见过的新衣服,头发看着也像是刚刚理过,精神到绝对遇到一个大妈就会被夸一顿。
关捷平时不缺玩伴,自路荣行走后也不太想他,但是乍然碰到他,被遗忘的思念就好像一瞬间都回来补票,在他身体里兴奋地炸开了。
这股强烈迸发的情绪使得他瞬间眉开眼笑,咋咋呼呼地冲了过去,他喊道:“我草路荣行,你回来啦!等等等、等我一下。”
路荣行被突起的叫声弄得一怔,循声侧头一看,就见关捷笑得眼睛都不见了,正大步流星地朝他跑来。
这么澎湃的热情实在是有点久违,路荣行没来由地愉快起来,将沉重的行李袋放到地上,空出双手打开,接住了这个像火箭炮一样蹿过来的小矮子。
他暑假去了好几个繁华的地方,那里的同龄人会操着一口夹杂着英语单词的标准普通话,问他吃不吃apple喝不喝juie,他们上午学奥数下午学游泳,天天在科技馆和博物馆里说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字眼……
路荣行不是说这些不好,它们肯定是好的,他只是不习惯,不像这里,才是他放松和熟悉的地方。
两人重重地撞在一起,关捷歪来扭去地抱着他,热得要死也没放开,说都快把他想死了。
路荣行突兀地笑了一声,不是很相信这句夸词。
那个行李袋有点沉,关捷和他一人一边分着拎进屋里,让他和奶奶打了招呼,然后进后院洗澡去了。
然后别人洗澡,他就在门板后面闲唠,问路荣行去哪儿了,都干了什么,有没有拍照,他想看看。
路荣行边冲水边说相机在包里,让他自己去拿。
关捷跑去翻了他的行李袋,发现里面有好几个包装盒一样的东西,应该是给汪杨他们带的礼物,就没敢碰,只将相机从衣服里抽了出来,打开了坐在小板凳上看。
往年相机里出现过摩天轮、过山车和比人还大的唐老鸭,今年没有那些色彩鲜艳的东西了,只有一些飞机轮船和大炮的图片,关捷不太感兴趣,很快将请客提上了议程。
然而路荣行坐车坐得魂飞魄散,倒在床上就不起来了。
关捷拉不动他,又看他真的有点憔悴,就说让他先补个觉。
路荣行将头埋在被子里没动,声音模糊地说:“好,我睡醒了找你,我包里有个纸袋子,白色的,上面印着小熊,给你的,拿走吧。”
关捷又去刨他的包,很快找到目标,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他没见过的吃的,有装在小盒子里的小黄饼干,五颜六色的蚯蚓状软糖,圆溜溜开着口的果子,还有蛋黄色酥皮的薄圆饼,关捷翻开包装一看,发现它的名字叫老婆饼。
他不知道老婆饼是个什么饼,只是感觉自己不够朋友,路荣行给他带了这么多礼物,他却连迎接对方都是一个顺便。
这种友情上的落差在他这里是不允许的,关捷于是愧疚地折回房间,不由分说给了路荣行一阵王八出老拳式的肩颈按摩。
路荣行本来已经迷糊了,被他两拳头捶醒了一点,笑声都成了一截一截的:“无事献殷勤,搞什么你?”
关捷压根不知道自己在扯什么,只是感激得不像话:“你不是给我买了什么老婆饼吗,我给你当会儿老婆。”
路荣行闭着眼睛,只感觉满脑子都是语病,一会儿中心思想是哪有什么男老婆,一会儿又变成了他真是没个谱,几个饼就把自己卖……
然后他还没想完,就感觉整个人猛地朝下坠去,径直跌进了周公的地界。
余下的一个月假期,在借书、睡觉、钓龙虾、骑车下乡等高度重复的活动里逐渐耗尽了余额。
初中开学比镇小要早,8月29号那天,关捷跟着路荣行去报道,在的校道上感受到了一份和小学截然不同的热闹。
这里校里校外,路边都摆满了日用品的小摊,文具、脸盆、暖水瓶,甚至棉被都一应俱全,只要有钱通通都能拥有。
大院离学校不算远,骑车十分钟的路程,不过主要是因为还有琴要练,汪杨没打算让路荣行住校,所以摊主们热情的吆喝与他们无关。
一大两小在咨询处问了报名地点,关敏在这儿当志愿者,看见他们直接叫了个男同学,将他们领到了初一三班的教室门口。
每年级都有8个班,前3个是重点班,后面5个是普通班,虽然镇小的校长提前承诺过,路荣行可以走一点表演加分上的后门,但这个成绩却是他真金白银考出来的。
三班的讲台上坐着个正在写东西的女老师,看起来很瘦也很严厉,汪杨上去打了招呼,得知对方就是路荣行未来三年的班主任孟萍。
汪杨交了钱取了票,又跟老师寒暄了一会儿,拜托她多关照自家的小子什么的,说完就骑着自行车就走了,让路荣行自己在学校里摸索,有不懂的去问老师和关敏。
他们放假的时候没少来,哪儿是厕所哪儿是食堂路荣行大概清楚,但是哪个班级在哪层没关注过,两人于是沿着教学楼到处瞎逛,看见走廊下的一副画像上头顶上写着高尔基,胸口下写着“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教学楼后面和小学一样,是一片笔直的水杉树林,树林后面接着一块草皮,草皮对面是一排教室。
两人越过草皮,看见正对的教室门口挂着实验室的牌子,门也开着,随便在焊着铁条的窗户口凑了两眼,就见教室里那个背对着他们在搬器材的老师正好转过身来。
关捷一看到他的脸,瞬间就吃了一惊,他将脸卡在两根铁条中间,冲屋里喊道:“金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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