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毯、门帘、机仆的毡袜腰边和各类针织物、兽皮上也存在着大量的刺绣，鸟兽、五禽、万字、龙凤、云纹、火纹等，不一而足。

这一刻，李诺心里明悟了。

他明白可汗为什么多次表示自己感到孤独。

可汗的文化传统与战锤世界的主流文化格格不入。

他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宿感，对人类帝国也没有。

因此，在未来的某一天，他追赶黑暗精灵进入网道，再也没有回来，彻底成为了游走在帝国之外的基因原体。

“我们到了。”秦夏停下脚步，看向一路上都表现的若有所思的李诺，问道：

“威尔锡，你看得懂银器和刺绣的纹？”

李诺回过神，朝秦夏笑道：

“不瞒你说，确实如此，我曾仔细研究过白色疤痕的文化和夏语。这艘船或许对别的帝国成员来说过于别具一格，但在我的眼里，它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文化，是一座活动的博物馆。”

秦夏嘴角微微上弯，似笑非笑：

“我暂且当你真的了解我们的文化。进去吧，可汗在里面等你。”

守门的怯薛打开舱门，李诺步入其中。

秦夏跟着进去，守在门内侧，环抱双臂靠着门板站立。

刚一进门，李诺就闻到了砖茶与羊奶混合的香气。

砖茶煮制，加入羊奶，撒上炒熟的黄油米，再加入少量的盐，茶香、奶香与淡淡的咸味融合，层次分明，让人唇齿留香，流连忘返。

李诺在高三暑假里外出旅游，品味过独特的草原美食和茶饮，竟是一下子被屋内的香气勾起了回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克制住内心的激荡，向红漆木宝座上的人影欠身致礼：

“尊敬的可汗，李诺·威尔锡向您致敬。”

察合台岔开大腿坐在宝座上，面前是咕噜冒泡的茶壶和刚炒好的黄油米。

他朝旁边的座椅指了指，“坐吧，威尔锡。你了解那四句诗歌的含义吗？”

李诺入座，察合台拎起茶壶倒出奶茶，撒入黄油米，一人一杯热腾腾的奶茶。

李诺谢过，思忖道：

“我没理解错的话，那四句诗歌意在鼓励我们不畏谗言和磨难，砥砺前行，就如同大浪淘沙那样，只有经历千遍万遍的过滤，我们才能收获闪闪发光的黄金。”

有句话李诺没说。

诗里的主角是个被贬之人，而自己是个刚上任的副总督。

所以用这四句诗来鼓励自己其实是不太恰当的。

考虑到察合台是个战锤30k时代的基因原体，无法完全理解夏语的内涵，这情有可原。

“嗯，不错，很少有人会将夏语研究得如此透彻，我考考你。”

察合台指向墙上的一幅刺绣。

刺绣上是一轮红日跃出海面的图像，以红色和亮金色为主基调。

波涛被海风揉碎，海面在红日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这幅刺绣是我从泰拉的古博物馆里找到的，帝皇见我喜欢，就把它送给我了。你觉得用哪几句夏语诗歌来形容它最恰当？”

用夏语诗歌来描写刺绣上的图像？

这个出题思路在李诺的预料之中。

“可汗，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请教一个问题。”

“哦？什么问题？”

李诺定了定心神，迎着对方的目光说道：

“我想您也感受到了，夏语的文化与帝国的主流文化格格不入。根据帝国历史专家的研究，帝国的哥特语由古泰拉的多种语言融合而来，但很明显，其中见不到夏语的符号元素。您觉得传承夏语的古泰拉人去哪里了呢？”

这个问题让会客室内的空气变得寂静。

燃烧松木的火炉劈啪作响，茶壶内的液面翻滚起伏，袅袅白雾升腾而起。

依靠门板站立的秦夏微微动容，他对李诺所提出的问题始料未及。

说句不违心的话，秦夏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并感到无比困惑。

大远征开启至今过去了至少600个年头，人类帝国寻回了数以万计的帝国世界，可却始终没有找到传承夏语文化的。

就仿佛发明这一文化的古泰拉人，早已在人类第一次殖民银河系前就消失了一样。

这种离奇的现象，实在是令人费解。

察合台轻拍大腿，长叹一声：

“威尔锡，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白色疤痕军团一直是大远征的先锋军和侦察主力。我们用最快的速度探索未知区域，为其它的远征舰队绘制星图。我们已经探索了至少三分之二个银河系，却始终没能找到传承夏语文化的失落世界…”

察合台站起身，背负双手，来回走了几步，在红日跃出海面的刺绣前停下脚步，声音变得空灵：

“不可否认的是，古泰拉上确实存在过夏语国度。我们没能找到它们在银河系内设立的殖民地，不代表它们不存在。或许，它们深藏在一个我们暂时无法触及的地方。”

“您说的是网道吗？”李诺语出惊人。

察合台猛地转身，瞪大眼睛紧盯李诺。

门旁的秦夏惊讶地松开双臂，满脸愕然。

下一秒，秦夏大步逼近李诺，双目爆射精光，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停在李诺面前，嗓音雄浑犹如洪钟：

“你怎么会知道网道的存在？那不是你一个副总督可以知晓的隐秘！你到底是什么来历？魂灵？恶魔？还是其它什么东西？”

李诺不是魂灵，也不是恶魔。

他能站在可汗面前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汗的怯薛中有一位灵能大师，名叫塔里忽台·也速该。

李诺要是魂灵、恶魔，或者亚空间生物的在实体宇宙的投影，那他早就被也速该的闪电霹雳给轰成渣渣了。

或许是意识到这一点，秦夏身上的气息消散几分，只是看向李诺的眼中依旧带着困惑和警惕。

察合台和他的几名亲信，一直对亚空间的本质有所了解。

他们知道亚空间里有神明，也知晓网道存在。

网道的大小不一而足，有的只容一人通过，有的却像是太阳系那么宽阔，足以容纳好几颗星球。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黑暗精灵的主城——科摩罗。

科摩罗是一座覆盖整颗星球的巨大城市，拥有众多的小卫星，其所在的网道足以容纳数十颗行星和至少一颗太阳。

面对秦夏的逼问，李诺保持一如既往的镇定。

他缓缓站起身，在秦夏和察合台的注视中走向墙上的刺绣，用字正腔圆的夏语吟道：

“早凉渐水冷寒心，海懒天闲绝啸音…”

秦夏传出粗重的呼吸声，察合台面色惊变，瞳孔和身子齐齐颤抖。

他们听出来了！

他们听出来了！

这是纯正的夏语口音！

是那种语调能够与夏语诗歌完美契合的夏语口音，而非帝国学者通过想象编造出来的古怪音律！

“…刹那火轮乘浪起，风翻揉碎满怀金。”

李诺在刺绣前驻足，仰头看向比自己高出一米四的察合台：

“早凉渐水冷寒心，海懒天闲绝啸音。刹那火轮乘浪起，风翻揉碎满怀金。这就是我对这幅刺绣的描述。我研习夏语诗歌时，偶然间做了一场大梦。可汗，你有香茶，我有故事，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如何？”注1，注2

这段话用的是地地道道的夏语。

察合台和秦夏对视一眼，快速地用眼神进行交流。

秦夏站回门旁，反锁房门，紧紧守护唯一的进出通道。

察合台向座椅伸出右手，用蹩脚的夏语回复李诺：

“善。请入座！”

一个不属于这里的灵魂，与一个渴望离开帝国自由游荡的灵魂，在此刻产生共鸣。

一场足以改变白色疤痕军团悲惨遭遇的论“道”，就此开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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