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翔点头,坐下来忙舀来一大碗鱼汤,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陈瑜忍不住数落了陈翔几句,“父亲”哈哈大笑,感慨道:“既然是宴饮,便该尽兴,陈公子并未失礼。今日,你我虽然是周人和肃慎人,却也能同桌吃饭,其乐融融,也是难得的缘分。但愿肃慎和大周不再有战事,商旅往来,互通有无,两国百姓其乐融融。”
陈瑜笑了笑,说道:“这位先生,你的愿望虽好,可惜难以实现啊。”
“怎么说?”
“先生之前应该和齐国打交道得比较多,不太了解周朝的特性。每个国家的大政方针,其实受到开国皇帝气质的影响很大。就譬如齐国,素来明于进退,机巧万端,不在于一时一地之得失,却能读懂大势,善于因利乘便,投机取巧。而大周的皇族独孤氏,厚重坚毅,执拗顽强,早期面对大齐的强势国力,凝聚军心民心,一路死扛,这才有了今天的基业。所以肃慎不过是小胜一场,想要让大周知晓利弊,握手言和,不易啊。”陈瑜侃侃而谈。
“这样,辛苦的还是两国百姓啊。”“父亲”说道。
“自然,不过若是战事持续,对于肃慎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陈瑜谈性渐起,娓娓道来:“肃慎的弊病,主要有三。一曰内政未清,各部权力交叉错杂,掣肘颇多。二曰物资缺乏,才用不足,极度依赖贸易平衡。三曰人丁稀少,国力受限,难与大国争锋。若是辽东战事延续,那么忽而都大汗可以以战事收拢权力,以劫掠弥补国用,以俘虏增加劳力,一举三得。”
“父亲”笑道:“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用兵总是危险的事情,谁能保证必胜?周朝的国力,输得起,肃慎人,可输不起啊。说到头来,还是要两国谈和较为稳妥。”
陈瑜说道:“若真要谈和,倒也不难。大周虽强,却也有本身的顽疾。肃慎若是能抓住时机,狠狠地打上一仗,剥去大周强盛的外衣,甚至引发突厥的觊觎,那么为了稳住北方时局,大周也不得不握手言和。”
“大周制度完备,国君令行禁止,有何弊病?”
眼见“父亲”和陈瑜说道越来越投机,“呼兰”皱起眉头,感觉有些不妙,但是又说不上来。一旁的“哥哥”正在认真地聆听,而两位女子,却多少有些意兴阑珊。陈翔喝了不少鱼汤,幽幽然抬起头,脸上还带着一丝红晕,但脸色多少好看多了。“父亲”越说越激动,不由得将半个身子都放在桌板上,前倾着。
陈瑜笑着说:“大周的弊病众多,具体表现,首先便在于税赋。大周税种繁多,但是总体上分为两种,以按照人丁收税的丁税,无论是丁口钱、劳役、军赋;还有以财产收税的财税,无论是商税还是田赋。然而,丁税需要统计人口,建国之初尚且容易,如今人口滋生,黎民或有逃税,或有流亡,难以收缴。财税而言,商税难以统计核实,田赋的话,豪强开辟荒田,国家难以清查,负担多半还是压在了小民的身上。而国家一大,用兵四野,耗费的财货也更多了,是以国用有入不敷出之难。”
“大周弊病之次,在于选官之法。以查举制选拔天下人才,则官位为世家所垄断。一郡主官,有征辟之权,相互征辟对方的亲族子弟,避嫌的同时为其出仕提供机会。公器私用,选拔不严,使得世间风气,视征辟自己的主官为君,以家族利益为重。若大局平稳,这些士族子弟自然尽心效力,若是时局危险,则是以保全家族为先,倒是顾不得国家危亡,百姓安乐。“
“大周弊病,还在于军制不明。以军府为主力,然而关中府兵太多,本来是为了强干弱枝,然而随着战事的转变,路途遥远,征发关中府兵极为不利,甚至会影响关中的耕种,反而得不偿失。大周弊病,还在于对商贩管理不严,重利为民间所得,财用匮乏的同时,也带来了民间的隐患。”陈瑜越说越激动。
“先生真的是大才,对于时事洞若观火。不过我倒是有些奇怪,既然先生胸中有韬略,为何不出仕,反而是随着令郎,行商贾之事,岂不可惜?”“父亲”疑惑地问道。
“大周之弊,说到底还是豪强士族之弊,需要肃之以严刑,规之以制度。然而独孤氏本为豪强,立足之基也是关中豪族,若要改正这些弊端,谈何容易。故而陈某一直在等真圣人出世辅佐。”陈瑜喝了酒,摇头晃脑地说道。
此话一出,席间众人不由得看向了陈瑜。这话说得,差点就明说自己要反啊。哪怕这里不是大周本土,而是在辽东,这话说得也是有风险的。
“圣人哪里有这么容易出现的啊。”“父亲”感慨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陈瑜站起身子,后退几步,对着那位“父亲”,长跪说道:“陈瑜拜见忽而都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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