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你祁县陈家的人,可是他们站的是我太原陈家的地,犯得是我太原陈家的规矩,你祁县陈家纵仆行恶,我太原陈家难道管不了吗?“
陈翔看着周围的红衣大汉,沉默片刻,一字一顿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旭说:“我不想怎么样,规矩如此。你让人窥探内宅,就要付出代价。要么,让我在这儿好好替你教训这般恶仆,要么,”说着,陈旭顿了顿。“要么,你把这两个家伙提回去自己教训,省得平白污了我太原陈家的地界儿!”
“哈哈,”陈翔大笑,“说到底,你还是千方百计想把我逼走,你们到底藏住了多少蝇营狗苟,有多少不可见人之事,如此迫不及待,生怕我在这儿对呆一天。”
“行刑!”陈旭直接高声吩咐。一旁又走上来两个家兵,手持水火棍,作势欲打。韩青和周德已经闭上双眼,做好准备。
陈旭盯着陈翔,心中想的是父亲昨天的教诲。陈翔的情况是如此窘迫,缺少奥援,他想要实现抱负脱颖而出就必定要以事功闻名,而这,离不开爪牙和心腹。他无法以前途、利益来结交豪杰,因为一介白身,他连自己的前途都无法保证,是无法许人的。他只有以情谊相交,以义气相许。那么,我们这位义薄云天的陈三郎,在忠心耿耿的仆从因为自己的缘故受辱之时,又能怎么做呢?
“慢!”陈翔惨然一笑,向行刑处走去。“他们是我祁县陈家的人,要打,也得由我来打!”说着,伸手就去夺行刑家兵的棍子。那家兵不敢伤他,也不愿被夺,抽回棍子就闪身出去。可他却没想到,那用棍子抵住韩青的大汉失了援护,又有压制韩青,不得松手的任务,委实有些进退两难。,
正当此时,陈翔迈步向前,一肘砸在那大汉的胸口。那汉子吃痛,忍不住叫出声来,回过神时却发现手中的水火棍已经被陈翔一把夺去。“愣着干什么,动手!”陈翔高喊。而那边韩青确是乘机一个踉跄,从条凳上翻下来,一面瑟瑟发抖,一面大口喘气,显然冷风中冻了半天,又被压在条凳上,血脉不畅,还需要点时间缓口气。刚才退下的家兵知道是自己失误,挥起棒子就是向陈翔砸去,羞恼情急之下,棒子虎虎生风,也顾不得下手的轻重了。
可谁料陈翔提棍在手,气势立马不同,连拨带打,两下便戳翻了这急于将功补过的家兵。年刀月棍一辈子枪,棍法本身就是易学难精,入门不难,再加上陈翔有权志龙这位名师,已然小有火候。粗粗料理了两人,他一回身,便要冲过去解救周德,这两名大汉刚要起身来追,只见韩青抄起条凳就是一通乱砸,暂时挡住了两人。
这边黄锦慌慌张张地招呼起人来,保护陈旭,却被陈旭一把推开,喝到:“陈翔,你敢动武?”然后吩咐身边的家兵。“别守着我了,还嫌弃不够丢脸吗?一起上,尽快把他给我拿下。“
陈翔打翻了困住周德的家兵,可这时家兵们也纷纷反映过来,眨眼间三条棍棒便捅了上来,陈翔粗略地架住,却听得左右风声凄厉,只得又退了两步,闪开两边扫来的棍风。
可周德失了掩护,一下子又被砸翻。那边韩青遮拦不住,也已经遭擒获。陈翔猛挥水火棍,扫出一片棍影,左突右冲,却怎么也冲不出家兵们的包围。家兵们身子壮硕,挨上两棍倒也没什么大不了,棍法虽然粗疏,可无奈身大力不亏,陈翔也有些疲于招架。
这时,一名大汉以手护头,猛地向陈翔撞过来,陈翔一棍子砸去,却被那人反手握住,陈翔竟然抽取不得。旁边的家兵们得此机会,一棍横扫陈翔下盘,一棍当头砸下,一棍直取陈翔左肩。陈翔不得不撒手闪躲,可缓急之间,只闪过当头的那一棒,被打翻在地,动弹不得。
那名立了功的大汉憨笑着,接过绳子,熟练地绑住了陈翔的双手。陈翔双眼赤红,瞪着他高喊:“田奇,你什么时候成了陈家的一条狗了?也罢,就你,当狗也是一条蠢狗!你的七十二路小擒拿手再厉害有什么用!连应该对付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你保得了你真正的主子吗?”
田七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翔三爷,我一个卖力气的,你就别为难我了。”
陈翔转头看着这些太原陈氏的家兵们,说:“你们是蠢货吗?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们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吗!你们看不出来,绥德公一脉在隐藏着什么吗!为什么我现在都见不到怀崇公,你们呢,你们有多少天没有见到家主了?动动你们的脑子,不要傻乎乎地为虎作伥!”
陈旭忍住自己想要反驳和争辩的**,不做过多纠缠,直接说:“以布塞口,把这三个人都扔出去。”
陈翔还在那儿高喊:“绥德公一脉的司马昭之心,你们就没有任何察觉吗?隔离内外,假借家主的命令排除异己,居心叵测。堂堂太原陈氏,同宗子弟,宁无一人能仗义执言吗?他们说怀崇公忙,怀崇公就真的忙?怀崇公到底是生是死,难道就没有人能够关心吗?”
“住口!”
一声怒喝从陈旭的身后传来。
陈旭下意识地皱眉,他听出来了声音的主人是谁。他叹了口气,本来把陈翔他们往门外一丢,来个闭门不纳,陈翔说破大天也就是自己和他之间的矛盾,扯不出什么大动静。大功告成之际又偏偏惹上了这个小祖宗,横生波折。
“我听不下去了,满口胡言乱语,肆意污蔑亲族,你也配姓陈?”
后面冲出来一人。只见那人头戴嵌银掐丝如意环,身穿金线山水绣雪绸,脚踩如意百宝靴,胸口好似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涨得脸庞微微泛红,使得那宛如女子的秀丽容颜更增添了几分英武。哪来的这么一个粉装玉琢的玉人儿啊。周围的家兵们略一愣神,马上反应过来,低下头,参差不齐地说:“见过璜公子。”
只见这位璜公子疾步走到陈翔面前,怒道:“瞪大眼睛看看,你认得我吗?”
陈翔说:“虽然我不太来宗家,但是敬德公的长房嫡长孙,怀崇公的嫡子,太原陈家未来的主事人,我还是认得的。您来就好了,我和你说……”
“你不用说。”陈璜截住话头,“我在后面都听到了。挺能的啊,竟然还咒我爹?绥德公一脉历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为我陈氏一脉贡献良多,又岂容你恶意诋毁,损伤名誉!”
“我”
“旭哥儿脾气好,忍辱负重,我可忍不了。怎么,你说人家有司马昭之心,那我呢?我现在站在这儿说,我爹不过是偶感风寒在静养,不见你是家主的吩咐,旭哥儿只是听从命令而已。怎么,你还怀疑我和他们一起串通起来,谋害自己的父亲,并且谋夺迟早会属于我自己的家业?”
陈璜这话说得敞亮,驱散了家兵们心头的不安:是啊,谁都有可能背叛太原陈家,可就是小主人不可能。陈旭也不由得点了点头,虽然他多少知道这话里有笼络人心的意思,但是在顶着陈翔的恶意揣测之时,能有未来的家主这样仗义直言,多少还是有些感怀。
陈翔尽力挣扎,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倾去,口中不住地大呼:“璜公子,我有机密事,必须与您私下面谈。您给我个机会,让我说完话,然后要杀要剐你怎么处置我都没话说。”声音中带着一丝哀婉和凄楚,听得人有些悲凉。
陈璜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说:“你也算是我的兄长,何必要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呢。你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都是自家人。”
陈翔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好像是要凑得近些好说话。身后辖制他的田奇仿佛也用不得力,被牵着一起向前。陈璜一股气撒出来之后,看着自己这位实质上的堂兄如此狼狈,心中也不禁涌起几分怜意,也凑了上来,侧耳倾听。
“此刻,铜钗!”陈翔一声断呵。
什么意思?陈璜有些愣住了,这没头没尾的话,就是陈翔想告诉自己的?
但是有人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田奇左手一扯,将绑着陈翔的活节解开,右手前伸,抽取了陈翔头上的两根铜制的发钗。快步向前,挥舞着两只铜钗,好似拿着两把匕首一般,迎上了陈璜身侧的两名护卫。
而此时,陈翔左手扣住陈璜的手腕,一扯,一扭,趁着陈璜负痛大呼之时,右手从陈璜的身后揽过,扣住了陈璜的喉管。
“陈璜在我手中,你们谁敢妄动,不想要他的性命了吗?”陈翔大喊,声音震慑住了刚刚反应过来,想要涌上来的家兵们。
连陈璜的两名护卫也不得不停了手,他们的手上和脸上被划出了深深的血痕,殷红的鲜血不住流淌,显然那两把铜钗是特质的,锋利无比。不过这些伤口显然比不得此刻他们心中的悔恨:怎么就一时失察,让小主人被抓了呢!
田奇撤下来,右手持着铜钗护卫,左手将一只铜钗递给了陈翔。陈翔将那依然流淌着鲜血钗尖对准陈璜的脸庞,作势欲刺。
陈璜看着近在咫尺的锋锐,感受着身后人粗重而又凌冽的呼吸,自出生以来从未经历过此等危局,他的脑中一片空白。突然,他想起了什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想起了太原陈氏的尊严,他扯着嗓子喊:“别管我,擒下他,除非陈翔想让祁县陈家尽灭,否则他不敢杀我的……”
陈翔用左肘猛击陈璜胸口,一时间陈璜感觉自己好像当中被捅了一枪,眼底发黑,话都说不出来了。陈翔拿着铜钗在陈璜的脸上游走,眼睛却看着逼上来的众人,缓缓说着:“我确实不急着杀他,不过嘛,你们要是再向前,我可以在他脸上划几道伤疤,给这位小主子增添几分男人味。”
说着,陈翔将铜钗抵着陈璜的左眼前。陈璜吓得双眼紧闭,一动也不敢动“还是说,旭少爷,您觉得璜少爷戴个眼罩,会比较有威严?”陈翔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笑意,但此刻的庭院,没人敢笑,也没人敢回话。
陈翔环顾四周,神情中带着一丝癫狂,“刚才你们不是都说得挺开心吗?现在你们都不说话了是吧,那好,终于可以轮到我说话了。”
陈翔语调低沉,略带愤怒,也带着一丝痛快的决意,只听那声音,陈璜就不禁瑟瑟发抖。“我只是想问问太原陈氏,——家父何在!”
看着周围众人恍然、惊讶、犹疑、痛惜等等千变万化的脸色,陈翔明白了,自己赌对了,自己抓住了解决问题的关键。
哈哈哈哈!陈翔不禁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就好像一只乳虎,正在肆意展示自己新长出来的噬人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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