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渐起。
风起于青萍之末,带着丝丝秸秆的清香,拂过山川河岳,给路上的行人带来些许秋色寒意。
日渐没。
日将落于吕梁山上,傍晚的夕阳懒洋洋地照在官道上,照着独自寥落前行的商队,看着那狭长的影子越来越长。
“啊嚏!”商队中的一名伙计似乎经受不住这寒意,打了个喷嚏。
“现在的年轻人啊,身体怎么能这么差。”一名老人在马车横栏上磕了磕烟杆,摇摇头,怒其不争地说道:“想当年,我随老东家出塞的时候,那时鹅毛大雪,遍天席地……”
伙计们三三两两地笑了起来,沉闷的商队里顿时添了几分生气。队伍前头的镖师们回头看了看,也会心一笑。快回家了,满面的寒风也挡不住归家的思念。
打喷嚏的小伙计鼻子红红的,忍不住打断老人:“文老,您就饶了我吧,我哪里能和您比。您那点丰功伟绩,早说了八百多遍,咱这谁人不知,谁人不敬……诶呦!”
文老抄起烟杆就砸了过去,“小兔崽子还来消遣我,多说几遍怎么啦,多说几遍你就皮痒了,想找打了啊。不想听这,要不我给大家伙说说你小钱头三岁那年冬天尿裤子,冻得你是哇哇大哭,你娘是挨家挨户……”
“哇——”小钱大叫一声,“文老,您是我爷爷,我的亲爷爷,别,别说了,这么多人呢,给我留点面子。”
“别介啊,文老,您受累给咱好好说说,这袋烟啊,我给你伺候着。”
“我这得亏是听到文老您的新戏了,文老,把小钱那点事都抖落出来,看他平时神气个啥。”
“你,你们……”小孙脸色泛红,指着这帮子起哄的家伙,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梆——梆——梆!”文老拿烟杆敲击着马车,待众人停下,才游刃有余地端坐马车,抽起烟来,徐徐说道,“好了,你们啊,闹腾个啥。谁不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这些猴孩子,小时候的事自己不记着,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要不一件件都说出来?”
伙计们顿时噤若寒蝉。只是心里在腹诽着:您老人家倒好,挑起话头的是你,谈笑风生的是你,如今反过头来教训人的还是你。您倒是有本事了,耍着我们讨乐子是怎么着了。
文老看着周围那一个个可怜的小眼神,老怀大畅,洋洋得意地吧唧着嘴,美滋滋地抽了一口烟,迷幻的感觉从脚趾舒服到头顶,美得文老眼睛都眯起了一条缝。
这人一舒服,就想唱点什么。文老扯了扯老破嗓子,嚎起来了:
汾河流水哗啦啦,阳春三月看杏花,待到五月杏儿熟,大麦小麦又扬花。”
这一曲未罢,端的是“声振林木,响遏行云。”商队的伙计也好,同行的镖师也有,都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就连不远处的柏树林中,麻雀盘旋个不停,仿佛躲避着着恼人的声音。
“九月那个重阳你再来,黄澄澄的谷穗好象是狼尾巴。”
文老这音落到了“巴”字上,闭目微醺,摇头晃脑是回味无穷,就在这时,却被人打断了。
“文老文老,别唱了,有正事。”
文老睁开眼睛,瞪了一眼打扰他回味的小钱。只见小钱一脸无辜,耸了耸肩。
“三少爷让您过去。”平平淡淡的七个字,可是小钱话中的笑意确实隐藏不住。
文老略觉尴尬,推开了来扶他的伙计们,翻身下车向前走去,身后伙计们还在悉悉索索的絮叨着。
“连三少爷这么好的脾气也受不了文老的歌了。”
“那是,你是不知道,草原上做生意的时候,帖耳宝给咱这么大的优惠,就一个条件,别让文老再在他那儿唱歌了。”
文老一个转身,群小慑服,鸦雀无声。
“哼。”文老回身快步走去,身形矍铄。
前方二人驻足等待着文老。左边那位四十余岁,身着皮甲,身材高大,方面大口,颇具威仪。双鬓有些风霜之色,能看得出是常年在外奔波,操心劳力所致。这正是此次商队出行请来的顺风镖局镖头,李汉林,江湖人称,“晋北一杆枪”。
文老向李镖头拱了拱手,李汉林略一回礼,并不答话。显然他也是被叫过来商量事的。文老明白了,很明显这事和他的歌没关系。他略松了一口气,自己的歌还没有差到那么难以让人忍受,不是吗。
右边那位年纪轻轻,似乎未过二十,面容稍显稚气,然而剑眉星目让人一见难忘。犀牛皮硝制的皮甲染上了暗红色,远远望去仿佛是火焰在燃烧。腰系弯月刀,身背一石弓,一旁的黄鬃马不住地用头蹭着他的手。他笑着安抚了黄鬃马,回过头来,对着李镖头和文老说:“见笑了。”
“无妨,只是不知三公子因何事让商队停下?”李镖头问道。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