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渴。”
萧砚只是看着下方的张子凡,淡笑道:“张公子说的不错,我确实不会杀你,让你来此,亦有一事问你。”
张子凡迟疑了下,有些猜不透萧砚的心思,遂只好应道:“宋王若要我泄露通文馆机密,就无需多问了。”“你还能知晓通文馆机密?”萧砚哈哈一笑,然后并不给张子凡疑惑的时间,只是淡声问道:“李嗣源遣你南下散播定霸都的谣言前,是否没有把消息提前报给李克用?”
张子凡莫名有些压力山大,萧砚看起来明明比他大不了几岁,但张口一个李嗣源,闭口一个李克用,让他在有些恼怒的同时,竟感到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威严在笼罩自己,这种感觉,好像就和曾经跟随义父面见晋王一样。
而在这同时,巴戈亦也陡然心下一动。
是了,一月前萧砚还未发动兵变,她也没有暴露,如果圣主将河北异动的消息提前上报给了晋王,那么她这里一样会在最快的时间内收到晋王的指示才对。
圣主既能用张子凡和李存忠来散播消息,晋王亦能用她,且这条消息现今看来何其重要,若推回去看,说不定能让萧砚万劫不复,那么晋王不可能引而不发才对,晋王可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故只有一种可能,圣主并没有将这个消息禀报给晋王……
巴戈眉头微蹙,思索着其中的关联。
张子凡涉及朝堂不深,更不知李嗣源一直在防备着李克用,同时亦有些茫然,他哪里知道李嗣源在想什么,遂只是摇头:“在下不知。”
“李嗣源若告诉给了李克用,我今日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萧砚笑笑,他自然不会将李嗣源被他派人伏杀的消息告诉给张子凡和巴戈,只是眯眼前倾过去:“那么我问你,你那义父李嗣源按而不表,可是在防备李克用,或者说,他在盘算着什么其他心思?”
张子凡陡然一怔,进而马上反应过来,大声道:“宋王莫要在这搬弄是非!”
“是不是搬弄是非,时间会证明一切。”萧砚失笑,进而一手点着桌子,缓缓道:“李克用膝下只有一独子李存勖,且所有人都知道在李克用死后李存勖是接班人,晋王之位非他莫属。”
张子凡心下又急又恼,却又不得不让自己极力冷静下来,好在萧砚接下来的话中寻出破绽。
“但所谓十三太保,你义父李嗣源排在首位。”
萧砚道:“通文馆由李嗣源掌控十数年,这十数年,晋国南征北战,通文馆皆立了赫赫战功,甚至一度盖过玄冥教,门下高手如云,虽不是由李嗣源一个个亲自发掘和培养出来的,但必然留存有不少香火情。如那几大门主对圣主李嗣源的亲近之意,更明显高于世子李存勖。
但恰恰是带领通文馆立了这般多功劳的李嗣源,除了一个圣主的名头外,却在晋国并未封的什么实权,岂不让人深思?真是李嗣源能力不够,还是李克用在刻意防备着他?”
听到这里,巴戈虽还是半知半解,但张子凡的额上却已然生出冷汗来。
“而据传闻,你那义父李嗣源热衷农事,时常在乡野亲力亲为,亦多有劝诫李克用休养生息,与民更始、让惠于民的谏言,风评一向不错。”
萧砚淡笑:“不论是通文馆还是在市井乡野,李嗣源得到的民心,显然都要比世子李存勖更高,这个世道,民心可能无用,但若说真的无用,却也不尽然,关键在于,会不会有人刻意去积攒它。李克用不是庸人,你说说,他难道没有听见这些传闻?”
张子凡急道:“晋王何等信重义父,岂能听信传言?”
萧砚复又失笑:“若真的信重李嗣源,李克用为何十余年不让你义父掌握兵权?”
张子凡一愣。
同时,萧砚眯眼道:“李克用不是庸人,你那义父更不是傻子,李嗣源难道不会知道积攒民心会引起李克用的不快,他难道不会知道这样会威胁到李存勖的世子地位?”
一旁,巴戈终于心下一凝。
“李嗣源正是知道,所以他才会努力经营他的通文馆,他才会热衷农事为民谋利。”萧砚面色平静下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我都看得出来,李克用难道看不出?李克用要立亲儿子当晋王,李嗣源便必须死。”
张子凡恍若听了道晴天霹雳,手脚冰凉的怔在原地。
“同样。”萧砚斜睨了他一眼,道:“李嗣源自己也看的出来李克用不会容他,曾经他可能有机会善终,但只要野心稍稍展露,那么他便不可能被李克用留着威胁李存勖。
既然为李克用尽心效力他这个义子也没可能受到重用,更不可能坐上晋王的位子,那么他何必不自己来当这个晋王?”
萧砚点着桌子,笑了笑:“所以,你那义父在得知河北异动后,压根不会想着上报给李克用,他有自己的心思,且有自己的谋划,不过是把李克用和你们蒙在鼓里罢了。”
张子凡有些浑浑噩噩,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都默然下去。
巴戈在一旁却已然在心中翻江倒海起来。
萧砚则好似若有所思的补充了一句:“当下各方交战,晋国也缺乏主要的方面大将,倒是李嗣源多年来唯一有机会接触兵权的好机会,难怪他不愿意把军情上报给李克用,若是大梁陷入内战,李克用自然只会启用李存勖为帅,若李存勖有了攻破汴梁的战功,李嗣源便自没有机会。
嘶,此番李嗣源若是掌握了兵权,胆子再大一点,一咬牙来一场太原兵变,晋王之位岂不有可能落在他头上?”
张子凡脑袋昏沉,已然没法去想萧砚为何要念叨这些给他听了,心中也只有一个念头,义父此举,只怕会万劫不复……
而巴戈更是不语,面色冷然,各种念头在她脑中宛若交战,偏要分出个胜负来。
萧砚见张子凡已然问不出什么来了,自也没了兴致,只是让人将其带了下去其后再问。
巴戈也没有继续在这里待上太久,临近午时,她还要下去给萧砚准备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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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一出醉翁之意不在酒。”
房门被推开,降臣走进来,进而走到右侧的墙壁前敲了敲墙面,对着萧砚翻了个白眼:“可算知道你为什么两日前偏偏要选这间屋子办公了,原来早就在准备给那玩蛇的傻女人下套了,啧啧啧,我都怀疑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算计。”
萧砚不理她,这间书房是他提前让人准备了的,隔壁可以清楚听见这边的动静,方才降臣显然是躲在那边偷听了。
不过这房间的妙处自然不是给降臣准备的,很快,两个夜不收押着一稍稍有些佝偻的人影走进来,其人身材矮瘦,有些尖嘴猴腮的样子,貌如猿猴,很容易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降臣要霸占条案后的交椅,萧砚索性就让给了她,负手立在条案侧边,道:“李存忠,你那侄儿已吐露实情,你有何话可说?”
李存忠哼了一声,只是盯着地面不住的转眼珠子,他是在萧砚和张子凡交谈到一半时才被带入隔壁的,自然只听了下半部分的谈话,并不知晓萧砚是如何套出话来的。
“放肆!”
一夜不收瞬间攥住李存忠头顶宛如公鸡头的一撮毛发,冷声道:“王上问话,焉敢不答?”
李存忠疼的脸色扭曲,脚尖直往上垫,忙道:“不是不答、不是不答,我是无话可说……哎哟,轻点,头发扯掉了……”
萧砚挥了挥手,进而只是面无表情道:“我让你在隔壁听我与张子凡的交谈,只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办,至于你要不要办,全看你自己。”
李存忠揉着感觉像被撕下头皮的脑袋顶,本想放两句狠话,但他又不想再次被扯头发,加上他本来也不是胜于武力的人,他李存忠行事,向来讲究头脑,遂阴笑一声:“宋王只管说来,能不能办再另说不是?”
“你回去后,告诉李嗣源一声,他若想做晋王,我可助他一臂之力。”萧砚平静道:“晋梁之间必有大战,此战只可能李存勖挂帅,我会让李存勖分身乏术无法回到太原,至于在这期间李嗣源会如何做,那是他的事。”
李存忠又惊又愣,死死看着萧砚,甚至去看了看在萧砚身旁修指甲的降臣,而后才倒吸一口凉气,沉下脸道:“宋王莫当天下人皆如你这般。”
萧砚笑笑,只是一挥手:“我的条件已经出了,甚至不需要李嗣源做什么,也不会让他放我的兵马进入晋国,至于你要不要把我的条件带给他,全看你自己。”
李存忠挣扎再三,沉着脸道:“张子凡要与我一同离开。”
萧砚眯了眯眼。
刹那间,李存忠便觉自己头顶的毛发又被身后人一把攥起,竟是将他直接向外拖。
“狗胆,凭你也配和王上讨价还价!”
李存忠疼的呲牙咧嘴,还没来得及反抗,便听萧砚的声音又传来:“还有一句话,让李嗣源别太信袁天罡的,不然,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房门被人掩上,萧砚负手看了会,回过头,却发现降臣正睁着一双桃眼咕噜噜的看着他。
“怎么了?”萧砚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降臣有些狐疑:“你真觉得你玩的过不良帅?”
萧砚笑笑,没有答话。
不久后,有夜不收仿若从天而降,单膝跪地,抱拳道:“禀王上,那柳茗巴戈在东厢留了记号,似要让人给晋国传信。”
“这女人果然不聪明。”降臣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
“无需盯得太紧,后面也不用追查为她联络的人是谁。”萧砚对那夜不收吩咐道:“此外,送还李存忠一事,切记要隐蔽,不得泄露行踪。”
“喏!”
那夜不收领命而去,降臣用手遮着额头看了看房梁,咦了一声:“你给他们传了什么身法?”
萧砚同样抬头,望着雅致的天平棋,默然片刻,回过头看着她,却是答非所问。
“我想试试。”
降臣一怔,继而久久抿嘴不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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