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二十一岁、主要接受了儒家教育的年轻人来说,孙权的问题显然过于难了。
孙登沉思许久,还是拱手说道:“禀父王,孩儿的确不知如何在水淹的情况下攻城,还望父王恕罪。”
孙权笑着捋须:“无妨,子高之言孤已满意。若你不知,则自可去寻军中诸将船中咨询一二。等大吴水军到达襄阳左近之时,孤再来问你。”
“多谢父王。”孙登躬身行了一礼,而引着身后四名宾客一齐退下,走下了吴王楼船中最高的一层,回到自己单独的一间舱室中。
吴王楼船,虽是军中最大、最豪华、也最壮丽的一艘楼船,却实际上担任了孙权的指挥中心。除了各种参军、从事之类忙碌的属官,还有许多随行护卫的士卒。
能给身为太子的孙登留出单独一间,就已经算是恩典了。
楼船沿汉水乘风逆流而上,随着水浪轻轻摇摆着。透过舷窗,能看见汉水的水色中带着不少泥土,时不时还能看到些许断木被水流包裹着。
这便是洪水了,魏国所遇之天灾,却能变成吴国兴兵的有利天时。民生也好、百姓也罢,永远都排在君王霸业的后面。
孙登率先坐定,四名随臣跟在后面进来,走在最后的诸葛恪关上了舱门,刚一坐定,就朝着孙登拱手示意:
“哎呀,方才至尊向太子提问之时,臣方才想提醒太子,却一直没寻到机会。”诸葛恪面白而胖,须眉不多,声音却很宏亮。方一开口说话,在窄小的舱室中竟然显得有些震耳。
“元逊且小些声音,都快被你震聋了。”一旁的张休微微皱眉。
“那我小些声音就是。”诸葛恪依旧面上带笑,拱手看向孙登:“不劳太子去找那些将军询问,臣自能为太子解答。”
孙登是吴国太子,在现在的吴王孙权眼中,自然是心尖尖一般的存在。孙权为他选用的四名宾客,分别是左将军诸葛瑾之子诸葛恪、绥远将军张昭之子张休、丞相顾雍之孙顾谭、偏将军陈武之子陈表,俱是名门之后,且都要比孙登年长。
这种豪华标准的配置,也直接向东吴群臣说明了孙登太子之位的稳固程度。
孙登为人谦逊有礼,听闻诸葛恪言语后,拱手回问:“还请元逊兄为我解答一番,洪水之中该如何攻城?”
孙策、孙权二人在江东招纳贤才,除了征辟之外,最常用的路子就是走‘宾客’这一路线。屈尊相交,已是常态。
虽然孙登每次都称几人为兄,可几人心中都是有数的。
诸葛恪拱手回应道:“以水攻城在史书中多有记载。远的臣且不说,臣且为太子举两个近时的例子。”
“元逊兄请说。”
“水攻既然攻城,那就必然和城墙有关。”诸葛恪说道:“各处城墙均为夯土构筑,需要长期修缮。若是突遇暴雨,或是遇到洪水,夯土会渐渐变软,以致垮塌。”
“太子可知汉末吕布吕奉先否?此人在徐州下邳被曹孟德击败,就是由于曹孟德引着临近的沂水和泗水灌城而下,城墙垮塌,这才破城擒了吕奉先。”
孙登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一战例:“借两条大河之水,淹没一城之地,世上竟有如此兵法?”
诸葛恪抚胸笑道:“曹孟德用兵确实英武,不过他当年在赤壁、在濡须面对至尊大军之时,却始终无能为力,还是至尊更高一筹。”
“除了曹孟德,另一借助水势攻城之人,还有关羽关云长。”
孙登点头:“此事我是知晓的,多年前建业城中宴会,父王带我参加,我还见到过投降了的于禁于文则。”
诸葛恪道:“无论水大或者水小,我大吴水师必将阻断汉水南北。所以水大有水大的攻法,水小有水小的攻法。”
孙登神色愈发谦逊了,拱手低头问道:“还望元逊兄指教。”
“太子言重了,说什么指教?军略上的些许把戏,一捅就破的。”诸葛恪颇为自得,还将同在舱中的三人都一一看了个遍:
“若是水大,则可以乘舟来攻襄阳。若是水小,则可以在城外筑堰截流,往襄阳城下引水灌城!”
张休轻笑一声:“元逊说得轻巧,还筑堰截留,各处都是洪水,你如何筑堰?又如何往襄阳引水?”
“在下倒是以为,与其说至尊是在问如何攻城,不若说是如何去选攻城的时机!至于攻城之事,自有诸将为之,何用太子担忧?”
“这,”诸葛恪被张休用话噎了一下,倒也不恼:“我只是与太子说一说如何进攻,具体如何行事,还是要到了襄阳城边,观其实况、尽力而为的。”
“纸上谈兵。”张休又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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