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水穿着一身飞鱼服,头戴三山帽,弯着腰,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杨公公万安!”
“杨公公,又见到你老人家!”
“杨公公,真是想杀我等!”
“杨公公,看到你身体安康,我们也就放心了。”
院门口,各种声音彼此起伏。杨金水面带和蔼的微笑,跟众人打着招呼。
“宋公,你真是越活越年轻了。”
“宋大公子,宋二公子,还是这样风度翩翩,器宇轩昂。”
“陈公,你这胡子又白了些,岁月不饶人。”
“沈公,听说你前年大病一场,现在可安康?”
“吴公,你还是不减当年之风啊。”
“缪公,好,你还是那般温文尔雅。”
一番寒嘘后,众人群星拱月一般簇拥着杨金水进到邀月馆的听月阁里。
杨金水被众人捧到上首中间位置坐下。
宋应卿身为国丈,在左手第一位坐下,右手第一位是德高望重的陈泽年。其余人也依次坐下。
杨金水看着坐满整个阁厅的六十多人,不由心生感叹。
“都是当年的旧有故知啊,当年杨某奉诏南下,凑办统筹处。那会我们备受冷落,最开始时我们是在杭州一家茶馆第一次聚会。
什么茶馆来着?”
陈泽年眯着眼睛答:“杭州城武林门里甜酒巷芳华茶馆。”
“对,芳华茶馆。这名字取得有些怪异,据说茶馆老板尤四娘,以前是西湖花舫的探花,后来嫁人从良,开了这么一家茶馆。
茶馆还在吗?尤四娘夫妇如何?”
有杭州的人马上应道:“回杨公公的话,芳华茶馆还在,尤四娘夫妇也相敬如宾,他俩生有一儿一女,女儿嫁给富国银行杭州分行副经理。儿子说是在余杭中学读书,有望考上浙江大学。”
杨金水一脸的欣慰,“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难得,真是难得啊。尤四娘夫妇难得,我们这些人也难得。
我们都是相交于微末之时。
记得那时咱家在杭州织造局犯了大错,被世宗先帝责罚,幸得干爹竭力求情,只是被发配到朝天观忏罪悔过。
后来经干爹引荐,皇爷赏识,给了咱家一次机会。”
杨金水眯着眼睛幽幽地回忆着。
“咱家奉皇爷密令来杭州筹办统筹处。那时皇爷还只是裕王世子。咱家来到杭州重游故地。
以前有多风光,那会就有多落魄。
你们那会也是一群失意落魄者。
宋公,那会你是苏州坤源祥二掌柜,干才出众,整个东南都有耳闻。你苦心经营十年,把坤源祥从一家小丝绸店,变成苏州前五甲的丝绸商。
偏偏大掌柜容你不得,他是东家的大舅子,嫉才妒能,处处针对你,还设下圈套,要害得你家破人亡”
宋应卿一脸黯然道:“是啊,当时宋某身陷囹圄,念及家中老母,还有娇妻幼子,心中惶然,恨不得立即死去。
多亏了杨公公施加援手,为宋某洗刷冤屈,还了清白。
宋某无以为报,只有一身干才。于是便投了统筹处。”
杨金水故意问:“坤源祥大掌柜和东家现又如何?”
“起初宋某不屑与他们计较。
只是万历四年,东南清查偷税逃税,坤源祥被查出偷逃税额巨大,东家和大掌柜双双入狱折腾了半年,被判刑十年和十五年,流配去了南海服劳役。
留下一对儿女,年少无助,宋某就暗地里叫人资助两人,入学读书,而今一个做了水手,一个入了棉厂,都成家。
宋某出身贫寒,几乎饿死,多亏老东家赏识,收为伙计,悉心教诲。虽然东家不仁,但宋某岂能叫老东家绝后?”
“好!”杨金水大声叫道,“有情有义,宋公仁义!”
众人跟着一起叫好,只是某些人嘴角浮现出不屑。
假仁假义而已,还不是为了给自己脸上抹光。
妇人之仁,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
杨金水又对陈泽年说:“陈公那会是位船老大,因为勾结倭寇,被投入大狱里,等候秋后问斩。”
发须皆白的陈公拄着拐杖,感叹道:“杨公公说得是。
陈某祖上跟随三宝太监下南洋,而后六代人都是跑船的,大南洋、南海,各处都有我们陈家人的足迹,唯独没有走北路。
现在回过头看,倭寇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清楚了。
无非是那些被抄家灭门的世家豪强,图海商之利,为避开朝廷海禁之防,收买勾结倭寇海贼,肆意走私。结果玩火收不住,一时蔓延祸及东南。
这些撮鸟,看到汝贞公、子理公带着北山公(卢镗)、带川公(刘焘)、戚将军、俞将军等,清剿浙江倭寇,连连报捷,为了撇脱自己罪过,随意点了陈某等十位船家,诬陷为勾结倭寇的贼首.
得幸子理公明察秋毫,识破他们的诬陷,还我们清白,还推荐到杨公公的统筹处名下.”
杨金水点头说:“对,正是有了陈公等船老大的帮忙,统筹处的海运社才组建起来。才有而今的远洋海运社,招商局”
杨公公又转向其他几人,说了他们微末之事。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