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族长考虑周到。”
随后,胡夜鸣亲自引着陈子均几人,来到胡家地牢的入口。
“几位请。”他在前方带路。
这地牢十分幽暗,又阴冷潮湿。
几人走了片刻,来到了关押刘秀荷的牢房外。
牢房内,刘秀荷蜷缩在角落,沉重的铁镣紧紧地锁住她的四肢。她紧闭双眼,靠着粗糙的墙面,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察觉。
韩家小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走上前去,轻唤一声,“大嫂……”
听到她的声音,刘秀荷蓦地睁开了眼。
她定定地望着韩英,眼中的情绪不知是惊讶、欢喜、怅然还是悲伤。
韩英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回望着她。
过了好半晌,许刘秀荷才缓缓闭上双眼,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韩英轻声道,“你……你毕竟是我大嫂。”
刘秀荷冷笑了一声,“你大哥因我身败名裂,锒铛入狱,我还算你的大嫂么?”
韩英问:“你不想我来看你吗?”
刘秀荷没有吭声,过了会儿,才说:“现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韩英打量了她几眼,转头对几人道,“麻烦给我一盆温水。”
胡夜鸣吩咐侍卫去打了半盆温水来,交给了韩英。
韩英又让胡夜鸣将牢门打开,而后,她端着水盆,缓步走进了牢房,将水盆轻轻放在刘秀荷面前的地上。
刘秀荷问:“你要做什么?”
韩英道:“你脸脏了,我替你擦擦。”
说罢,她卷起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腕,以及手腕上的一条精致红绳。
然后,她从怀中取出一条雪白的丝巾,在盆中轻轻搅动,等丝巾湿透,她才拧了拧丝巾,给刘秀荷擦起了脸。
她做这一切,从容不迫、一丝不苟。
刘秀荷没有躲闪,也没有说话。
只是紧紧盯着韩英,目光渐渐氤氲。
几年前,她被对头追杀,逃到这青州城,无意中为韩英所救,那时她伤重动弹不得,韩英也是这般替她擦脸的。
从那时起,她的心中便有了她的身影,永远无法抹去。
韩英一边擦,一边叹了口气,轻轻地道,“为了那个人,你做这些事情,甚至将自己也搭了进去,值得么?”
这话说完,刘秀荷眼中的泪珠终于滚了下来。
在旁人的耳朵里听着,“那个人”是韩江。
但她和韩英都心知肚明。
“那个人”,是她面前的韩英。
韩英替她治了近半年的伤,半年的朝夕相处,让她们超出了普通朋友的情感,成为了彼此最信任的知己。
韩英不止一次地向她倾诉,自己若是男子,必然比她两个哥哥都强得多,她不愿嫁人,她想要做一番事业,可就因为她是女人,韩老爷就不肯将家业交给她,反而还在给她相看人家,逼她出嫁。
韩英怨自己为何是个女儿之身,怨自己为何上面还有两个兄长,怨这世道,为何对女子如此不公!
她想为她做些什么,终于有一天,她筹划出了一个主意。
那便是她先嫁给韩江,再用大力蛊,使得韩二变成采花贼,即便他活下来,也会身败名裂。
然后韩英会“无意中”发现韩二是被下了蛊,并引导胡家追查幕后黑手。如果胡家查不出,刘秀荷会“不小心”暴露自己,并将所有罪名推到韩江身上。
她并非没有更简单的方法,譬如说,可以直接用蛊虫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韩二和韩江。
但这样一来,韩英的嫌疑便太大了。
为了韩英不受怀疑,她方才想出了这一招。
韩英起初不同意,说她牺牲太大。
可她说,我的命都是你给的,为了你的理想,稍微牺牲一点儿算得了什么?何况,我是能保全自己的,不会有事,放心好啦。
最终,韩英还是被说服了。
然而,她的计划却出现了意外。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借蛊虫逃脱,没料到的是竟遇到了那陌生修士,举手之间就将她的万千蛊虫泯灭,好在她向来谨慎,还准备了最后一条后路,她早就在青州城的几处水源中下了蛊,但凡饮用过那几次水源的居民,都会被蛊虫寄生在体内……
“值得,”刘秀荷声音颤抖,喃喃道,“为了她,我做什么都值得。”
韩英的眼圈也微微红了,她将刘秀荷的脸细细地擦过了一遍,直到变得洁净无比,才将丝巾收起,轻声道,”可你如今这样,不怕她心中有愧么?“
刘秀荷的语气骤冷,“她常说,人若手段不狠,便成不了大事!怎能为这么点小事就心中有愧?!”
韩英扯了下嘴角,低声道:“可她毕竟也是人……”
刘秀荷冷冷道:“事已到了这一步,还能回头吗?”
韩英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多了几分恳求。她转向胡夜鸣:”胡族长,若她愿意解除掉那些百姓体内的蛊虫,作为交换条件,胡家能否对她网开一面,至少……至少留她一条性命?“
胡夜鸣呵呵一笑:“若真这样,也并非不可能。”
嘿,是绝不可能。
倘若开了这个先河,往后再有人以这法子来威胁胡家,胡家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同意?
那胡家的威严何在?
不同意?
那岂不是自打嘴巴?
若是人人在行了恶事之后,都效仿此法,以解除威胁为条件来换取活命的机会,胡家又该如何应对?
长此以往,胡家的威信何在?颜面何存?
他们又不是修士,是妖怪,信用对他们而言,轻如鸿毛。
若对方真的解除了蛊虫,顶多,给她一个痛快,让她死得干脆些罢了。
韩英一向精明,此刻却因刘秀荷的生死乱了方寸,竟选择相信了胡夜鸣的话。她正要劝说刘秀荷,刘秀荷却冷笑一声:“谁要你管!我偏不!你给我滚!”
傻姑娘,你不要信,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你再关心我下去,自己便要露出马脚来了。
到时候,我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韩英沉默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痛楚,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好吧,我有时间再来探望你。”
“以后也不用来了!”刘秀荷冷冷地说。
韩英走了。
刘秀荷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即便这样,你也未必能彻底安全……
陈子均和胡翘翘也同胡夜鸣道别,正欲出门时,方才那侍卫再次跑了过来,“族长!不好了!那女人自尽了!”
三人都是一愣,再次返回地牢。
只见刘秀荷瘫倒在地,嘴角溢出黑色的血迹,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一只拇指大小,通体乌黑的蛊虫在她身旁,已然没了生机。
那是她的本命蛊,与她的性命相连,本命蛊一死,她也活不成了。她竟是咬碎了本命蛊自尽!
只有死人,才能真正的保守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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