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差钱。
田常军和白小洁这顿家宴,说是喜宴,又是请的院里的大爷。
唐根生收钱还就真说不过去。
行规再大,比得上街坊四邻吗?
这年头最奉行的,可是‘远亲不如近邻’。
一墙之隔的邻居。
你做顿饭还收钱?
咋这么没有人情味儿呢。
再者说了,即便是收,那就象征性的收个三块五块,十块八块的也就行了。
一百二十块,怎么敢……
不对!!!
唐根生突然警觉了起来。
他抬头。
恰好白小洁转身往院外走。
被唐根生看到了背影。
一种熟悉的陌生感自唐根生心底油然而生。
这女青年不对劲!
非常非常的不对劲。
这种感觉?
唐根生记忆检索功能主动开启。
瞬间便锁定了一个推着二八永久的中年妇女。
黑芝麻胡同里,有迎面走过的一幕经历。
两个眼睛之间的距离有可能通过化妆术改变视觉效果。
但瞳孔之间的距离,是无法改变的。
那可是美瞳都做不到的事情。
何况这个年代还没有那玩意儿呢。
白小洁是中年妇女?
白小洁就是中年妇女。
唐根生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钱。
六张十元,一共六十块。
唐根生接私活一次一百二十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李处长那次。
真正意义上收钱呢?
就在前不久的颐和园静怡小院。
接待的人是李处长,以及李处长圈子里的那一小拨。
也就是说。
唐根生接一次私活过百这件事,除了她们,其余人应该还不知道。
尤其是行内人士,绝对不会这会儿就传开。
顶多是小范围里,包括像程大厨、郑伯伯他们知道。
还只是有可能。
白小洁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化妆成中年妇女偷偷跟踪自己。
又搬来自己隔壁当邻居。
还知道自己随口说出去的私活价码。
陈家?
李处长?
跟羊管胡同灭门案有没有瓜葛?
南院赌坊的那个老板?
还是说,把李秀秀送给自己的那个矮个儿?
对了。
矮个儿尸体上了陈建业的车。
不知道结果查的怎样了。
陈建业有没有被法办?
是判了?
还是放了?
如果白小洁是陈家安排来的钉子。
田常军在这里面又充当的是什么角色?
唐根生眯起了眼。
感觉今儿晚上这顿饭,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唐根生骑上二八大杠,一路来到中医医院。
停下自行车,转身。
就看到医生小老太太从远处的医院大楼门厅走出来,上了一辆黑色白顶的老爷车。
看上去像是别克林肯。
种花家建国之后,购买行政汽车的渠道便被斩断了大半。
也才有了东欧汽车在当下盛行一时的境况。
像是凯迪拉克、别克、福特这些白头鹰那边的车系。
基本都是建国前遗留下来的。
嗯,还有少量是使馆用车或者经由港岛流转回来的侨胞所属。
唐根生也没料到一个区区鼓楼中医医院的小老太太,还有坐大别克子的这层身份。
属实有点意外。
他走出车棚,大步朝医院病房楼门厅走去。
跟迎面而来的老别克林肯擦肩而过。
也不知道坐在车里的小老太太大夫有没有瞧见唐根生。
茫茫病号和家属汇聚的人海中,是否还能一眼认出他。
倒是进了门厅后的唐根生,去一楼热水间转了一遭再出来,嘴角闪过一抹苦笑。
改良版京酱肉丝的份量可是摆的挺足。
鱼香茄子盖饭也是一样。
唐根生的感恩,不是随便调侃的。
他真的也有帮小老太太准备了一份。
倒是有些可惜。
来到三楼。
唐根生进了病房。
手里拎着的网兜,被左右两边同病房的病号和家属瞩目。
右边靠窗角落那个病床上的小两口,每顿吃的那叫一个好。
豪横。
都不用瞅。
闻着就不是一般人。
这不,又从家里带饭菜过来了。
唐根生不失善意的点头微笑,撩起布帘,进了小空间内。
楚秀娟百无聊赖的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呢。
看她的侧脸。
感受她无聊又无趣的情绪。
像个被圈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向往外面的世界,却又挣脱不掉。
丝丝落寞和孤寂便以情绪的方式像炊烟,袅袅升起。
“饿了吗?”
“不饿,就是想你。”
成熟女人。
尤其是一起钻过同一被窝的战友同志。
表达心意的方式就是如此大胆,直接。
楚秀娟表达感情的方法跟其他几个女人都不太一样。
即便是开朗单纯如艾米诺娃,也没有她这般……
呃,用哪个形容词呢?
思来想去。
唐根生觉得还是‘肆无忌惮’最符合。
“一会儿不见就想我?哎呀,这可完了。”
“怎么了?”
楚秀娟的思维果然被引导。
瞧见没。
这就是语言的魅力。
唐根生话里有话,从第二句开始,就已经挖坑下套了。
“咱院儿里来了一家新住户,就穿堂西那家。”
“是你的朋友吗?”
“是两口子,就是因为他们刚结婚,单位才给分过来的。今儿晚上要摆一桌请大爷和邻居吃饭,喊了我过去掌勺。”
“哦。”
楚秀娟情绪瞬间低落下来了。
唐根生放下饭盒,坐到床沿儿上。
手臂稍稍用力,就把楚秀娟整个身子都拽了过来。
搂在怀里,勾起楚秀娟下巴。
先帮她开开胃。
调整调整情绪。
“晚上忙完了,我偷偷过来。”
“谁稀罕你过来呀。”
“稀不稀罕的吧,反正我得过来,说好了喂你,就不会食言。”
“你说过的,都算啊?”
“对你说的,都算。”
“我饿了,咱快吃饭吧。”
楚秀娟情绪又好了起来,从唐根生大腿上爬起,跪到床边,伸手去够床头柜上放着的饭盒
“我看看你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小心点,别掉下去。”
唐根生左手伸出去,拽住了楚秀娟的后腰。
四指伸进去,抠住腰带。
虎口张开。
唐根生发现自己的拇指再稍微往下半厘米,就能轻易点上楚秀娟的尾椎骨了。
还真的是个拇指姑娘啊。
虽然人就在这里。
可唐根生突然就很期待这一趟上工回来了呢。
上午打吊瓶的时候,楚秀娟挪来挪去,最后发现最舒服的位置是坐在唐根生大腿上,依偎在唐根生怀里。
这会儿吃饭。
她就又钻了过来。
感觉像是把这个位子,当成了病号专属的风水宝地似的。
这顿饭吃的。
怎么说呢。
狗粮洒了满地。
等会儿但凡来个粗心大意的人,都能被撒出去的狗粮活埋了。
你喂我一口。
我喂你一下。
有时候是筷子。
有时候就是手指。
有的时候,筷子和手指都在忙,也能用嘴巴代替。
反正这顿午饭,是楚秀娟生病以来吃到最甜最舒坦的一顿伙食了。
含糖量早已经突破了四个加号。
在胰岛素都摆不平的康庄大道上,撒丫子驰骋。
“我给你带了几本书打发时间,省得你无聊。”
“什么书啊?”
楚秀娟仰起头,没去翻唐根生的包,而是迎上了他的嘴唇。
这动作,简直腻歪坏了。
如果抛开布帘。
换一个几十年后的场景。
反倒更贴合唐根生和楚秀娟的相处方式。
跟拍无脑恋爱偶像剧没什么两样。
可能差的也就是没使夹子音,没甩湾湾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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