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乎刘荣想不想要;
仅仅只是天子启想给。
仅仅只是天子启给了,才能让过往在心中留下的伤痛,在某个瞬间得到片刻缓解……
“大胆说。”
“我汉家的储君,不怕犯错。”
“唯独就怕孝惠皇帝那般,因为怕做错,便什么都不做。”
“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看似是从来没做错什么,实则,却也是从来都没有做对过什么。”
从回忆中缓过神,天子启又如是补充了一句。
倒是让刘荣想起后世,某知名游戏中的人物金句。
——我宁愿犯错,也不愿什么都不做。
汉家的太子储君,便极需要有这样的觉悟……
“儿想了想当年,薄太后非要让自己的族孙,给父皇做太子妃的原因。”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如果没有一个姓薄的太子妃,那在薄太后驾崩后,薄氏一族,便将彻底消失在汉家的朝野之上。”
“换而言之,薄太后伸手向父皇要个太子妃的位置,是为了填补轵侯薄昭死后,薄氏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空缺。”
“如果彼时薄昭还在,那父皇想要寻求东宫的支持,当也不至于拿出太子妃作为筹码了?”
看似不大确定,实则信心满满的一语,引得天子启不无不可的点下头;
本能的想要接过话头说些什么,却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将感到嘴边的话原路咽回,示意刘荣继续往下说。
便见刘荣又沉吟片刻,再道:“相比较而言,如今的窦氏外戚,局面比当年的薄氏要好许多。”
“——薄氏当年,除了东宫薄太后外,外戚便只有轵侯薄昭;”
“薄昭一死,薄太后当即势单力薄,便只能投资未来,为薄氏谋求个太子妃的位置。”
···
“而如今,窦氏除了皇祖母,还有南皮侯窦长君、章武侯窦广国,以及即将班师的大将军:魏其侯窦婴。”
“——南皮侯窦长君虽然已经薨故,但袭爵的世子窦彭祖,也总还有中人之姿;”
“虽进取不足,却也至少可保窦氏荣华如旧。”
“章武侯窦广国虽年老,但在朝野内外威望甚高,更曾险些被先帝拜为丞相。”
“最为关键的是:因为平定吴楚七国之乱的功劳,而被父皇新封为魏其侯的大将军窦婴,即将成为儿臣的太子太傅。”
“哪怕抛开南皮侯、章武侯两脉——单就是窦婴这个太子太傅,便足以让皇祖母对窦氏的未来安下心。”
“太子师出身窦氏,皇祖母自然也就没必要塞一个陈氏女,到儿身边做太子妃了……”
在刘荣这段话音落之后,难得可以私下交流的父子二人,却是默契的陷入一阵漫长的沉默之中。
——这,便是刘荣这个太子储君的优势。
无论是原本的历史时间线,还是当下这个平行时空,刘荣在角逐储位上的优势,基本都和刘荣自己没什么关系;
仅仅只是皇长子的身份,让刘荣在不知不觉间,便具备了‘如果不让皇长子做太子,那宗庙、社稷就要生出很多隐患’的强大根基。
就说是窦婴这个太子太傅——刘荣做什么了?
既没有私相授受、老早就和窦婴眉来眼去,也没有为窦婴担任太子太傅,而做出哪怕半点努力。
就这么自然而然的,窦婴就要做太子太傅——做刘荣的老师,成为刘荣最坚实可靠的政治同盟了;
顺带着,借着窦婴这个媒介,窦氏外戚一族也和刘荣搭上了干联,虽然还没到一条绳上的蚂蚱——生死与共的程度,但也总归是有了相当强的羁绊。
于是,刘荣的储位就莫名其妙的坐稳了。
因为一旦刘荣的储位动摇,那作为刘荣一党的太子太傅窦婴,就必定会成为被放弃,乃至被清洗的‘废太子一党’。
失去窦婴这么个新生代翘楚,窦氏外戚也会损失重大,甚至会让家族的未来,都蒙上一层厚重的阴影。
所以,为了保住窦婴这个宗族新生代代表人物,同时也是为了确保宗族能从始至终,都踩在太子储君的战车之上,窦氏一族天然就要维护刘荣的储位。
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太后家族的支持——这一切,并非是刘荣凭能力争取得来,而仅仅只是皇长子的身份,为刘荣带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许多。
如太尉周亚夫不计代价、不求回报的支持;
如弟弟们本能的谨言慎行,甚至不惜自污以证‘无心夺嫡’;
再比如朝野内外,那些看似在和刘荣保持距离,实则却恰恰是因为刘荣身份敏感,才装模做样保持距离的朝臣百官、公侯贵戚……
“锦上添花,难道不好吗?”
想了许久,天子启也没想到自己,能怎么反驳刘荣‘放弃和东宫联姻’的决定。
只不死心的如是道出一语,再追问道:“就算和东宫之间,有另外的纽带可以维持关系——尤其还是太子傅窦婴这样坚实的纽带,再多一个太子妃,当也是无伤大雅的?”
“太子非但不会有损失,反而还能更心安些,和东宫之间的关系,也会更加牢不可破。”
“为什么不拿出太子妃的位置出来,来让‘十之八九’,彻底变成十足的把握呢?”
闻言,刘荣先是本能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认可老爷子的看法。
——确实。
就算刘荣和东宫之间,关系再怎么铁、再怎么牢不可破,能更进一步,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就好比后世,你再怎么技术过硬,前途光明,私下里能和领导相处的更好一些,多一些往来,对你也只会有好处,绝不会有坏处。
只不过,刘荣终还是无奈的叹息着摇摇头,将自己的另外一件顾虑说出口来。
“让阿娇做太子妃,并非是无伤大雅——而仅仅只是短时间内无伤大雅。”
“阿娇会长大;”
“父皇会宫车晏驾;”
“儿臣,会灵堂即位。”
“阿娇会做皇后,皇祖母会做太皇太后,馆陶姑母,也会成为馆陶太长公主。”
···
“如果是小十那样年弱未冠,羽翼未丰的‘儿皇帝’,那有阿娇来加固东西两宫之间的纽带,的确可以缓解主少国疑所带来的弊端。”
“有太皇太后、太后,外加一位太长公主,也确实可以扶保少主,以免君权旁落。”
“——但儿名正言顺,立之以嫡长,年壮即冠,本就不需要向东宫借这么大的势。”
“儿听闻乡人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今日,儿凭着阿娇得了东宫支持,日后位即九五,便也要还东宫这份人情。”
“这天底下最难还的,便是人情……”
言罢,刘荣也不忘哀叹一气,又故作随意的嘀咕了一句:“若是真要娶阿娇,那儿还要头疼母亲那边……”
“万一再闹出个‘馆陶主登门提亲,被栗姬乱棍赶出’的笑话出来,那才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真到了那时候,皇祖母才是真要大动肝火呢……”
···
“与其去冒这个风险,还不如就维持原样。”
“——治大国如烹小鲜~”
“做太子储君,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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