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不能放生面孔进府,就连那些老人,也都要严加盯防,府中机密事务,万不能当着下人的面暴露,否则被锦衣卫抓到把柄,我相府就大难临头了。”
如此郑重提点,胡添自不敢怠慢,他连忙拱手道:“老爷放心,这几日老奴便将府中下人逐一盘查,稍有些不牢靠的,统统打发到外院看门去,这内院,绝不许任何有嫌疑的人进来。”
“恩!”胡惟庸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胡添扫了眼胡惟庸脸色,见其神色如常,便也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吱吖……”
书房正门合上,房内只剩胡惟庸一人。
烛火摇晃,光影在胡惟庸脸上昏暗交织。
在这昏沉光线衬托下,胡惟庸的神情,渐渐变得阴戾森冷。
“陆羽,当初老夫给你活路,你却不走……事到如今,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虽然胡天赐一事,陆羽只打了个酱油,但不巧这一环恰巧被胡惟庸所查知。
在胡惟庸眼里,是陆羽救下刘老汉,才有了后续波澜,如若当初陆羽同意交人,事态或有挽回余地,因此,这笔账,无论如何都不能漏掉他。
“你是第一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咬牙攥拳,恨恨念了许久,胡惟庸眼神中又多了几许哀楚。
“天赐,爹不会让你孤单太久……爹保证,会让那些暗害你的人,一个个都下地府陪你!”
……
“衣冠不整者,记笞刑十记;妄议是非者,记笞刑二十;流连烟柳、沉迷女色者,记笞刑二十,张榜告谕示诫;妄谈朝政者……”
朗朗背书声不绝于耳,古色古香的书卷堆满书桌。
正所谓入乡随俗,进入国子学这高等学府,陆羽岂能不用功读书,但他所诵读的,并非经义史策,也非他自创并推广的算术口诀,而是这国子学的学规。
身为司业,有执掌训导之责,所以他必须得熟练背诵这学规,否则学生犯了过,你还要翻书查阅处罚细则,岂不贻笑大方?
正自刻苦背书,却听值房门口响起咚咚敲门声。
陆羽抬头,就撞见一张干瘦、谄媚的老脸。
来人是国子学学丞金文征,这人年岁不大,约摸三十四五,可许是久在学堂这种古板枯燥的环境中浸淫,竟生出一副老学究的清苦嘴脸。
若只是文墨气息太重,或还能夸一句温文雅致,可偏生这金文征脸上总挂着副讨好笑容,颇像是官场底层摸爬多年的老油子。
能将读书人和当官者的缺点集于一身,倒也是难得。
陆羽初来乍到,对这人了解不深,自不会因其外表就心生憎厌,他与这金文征,不过最寻常的同僚关系。
此刻这金文征敲了敲门,便拿着一塌纸走了进来道:“司业大人,这是今年年中考核不合格的生员名录,您看看……该如何处置?”
一如后世各种期中、期末考试,国子学每年也会举办各种考核,主要是为了考评生员的学习成绩,毕竟自朱元璋在洪武六年停止科举后,这国子学就成了当官的一条路,不少官员都是国子学出来的。
而这年中考核,在国子学中算是比较重要的考试,成绩不理想者,那是要记罚的。
原本陆羽正在背诵学规,顺手将那学规往后翻两页,便也能找到相应处罚,依规办事则矣,但他对这学规本就看不上,自然也不愿做这得罪人的事。
闻言,陆羽蹙眉道:“这事……不该归祭酒大人管吗?”
金文征笑着摇头,拱手朝天道:“祭酒大人总理学政,可谓日理万机、殚精竭虑,他哪有功夫处理这些小事?”
再将那名录托了上来,谄媚道:“这种事,循例都是司业大人您来处理的。”
原本一句话能回答的事,他非得隔空将宋讷吹捧一番,着实马屁精。
陆羽心中,将这金文征的印象分扣了些许,但他面上仍在淡笑,点头道:“如此,便交由我来吧!”说着,他将那名录接过,摊在桌上,同时,另一只手已捞起先前背诵的学规,翻阅起来。
“考核末等者,记……”
将学规翻至学绩劣等那一篇,再对照所记内容确定处罚规格。
他正看得仔细,一旁的金文征探头观望,却又温笑起来:“司业大人初来乍到,对这学规似不甚熟稔啊!”
他笑着上前,指着名录道:“这生员李玉田,考核中有一门劣等,依照学规当记笞刑十记。”
陆羽正翻到学规对应条例,果真如这金文征所说,他忙笑着点头:“金学丞倒是个热心肠!”说着,顺手提笔,在那名录上勾画记录起来:“记笞刑十记。”
金文征笑着回应道:“辅佐司业大人,乃下官应尽本分。”
既有人帮忙,陆羽也乐得省事,便继续看那名录,往下再寻找考核劣等之人。
“下一个,生员赵怀生,考核中有两门劣等……”
他口中念着名录,又将目光移向学规:“依规当处笞刑二十……”
正自念叨,那金文征却笑着伸手指来道:“大人说错了,这赵怀生此前就因衣着浪荡,被罚过一次笞刑,此番考核,他属于‘戴罪之身’,考核劣等是要从重处罚的!”
“竟有此事?”陆羽一怔。
金文征笑着将学规翻到最后,指了指最后的条例:“大人您请看。”
陆羽扫了一眼,果真如金文征所说,这考核劣等者的处罚,也要依据各生员平素表现而定,平日表现好的,就只论个基础责罚了事;可若平时表现差,考试再考不好,那是要加重处罚的。
“宋老头制定的学规,倒还挺人性化嘛!”苦笑两声,陆羽轻言揶揄两句。
金文征显然不习惯这般轻浮话术,只苦笑缩了缩脖子,未敢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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