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间,公孙度一行来到了约定地点,还是一间酒肆,只是这次偏僻了些。
进了屋子,只见徐荣穿着常服,没有旁人,独自在悠然饮酒,看样子等了许久。
公孙度见此也不客气,径直坐了过去,先给自己倒了碗酒,仰头喝下。
砸吧下嘴,暗道这酒还不错,没等徐荣说话,他直接道:“那些关东人的兵,打不过你们。”
徐荣一愣,没想到公孙度今日一见面,毫无征兆地说出这话,端碗的手顿了顿,好在他对关东势力也有所注意,点头回道:“我知道。”
徐荣此时对于天下各州的军力还是有所蔑视的,这并不是他傲慢,而是有骄傲的资本。
董卓以军事实力威压洛阳,可不只是简单的数量碾压,在与朝廷代表的洛阳禁军数次冲突中,凉州军都占据了绝对优势,使得凉州势力在与关东人的对决上占据了绝对心理优势。
那些空有优良甲具兵器的禁军,在凉州铁骑的冲击之下,狼奔豕突。一点也没有当年那一支坐镇洛阳,威压天下的军队模样。
董卓为什么会花费心思在吕布身上,让其杀死丁原,图谋吞并并州军?
原因无他,在洛阳唯一让凉州军感到棘手的军队,便是同为边军的并州军,而不是那些温室里的花朵般的洛阳禁军。
军队是需要战场磨砺的,边地州郡兵卒常年在战火中淬炼,兵锋自然无人可当。
“那只是暂时的,子兴,你我都是沙场上趟过来的,心中也都清楚,精兵难得,亦不难得。”见到徐荣的笃定表情,公孙度不禁担心道。
“若只是战场上一次战斗定胜负,整个天下都打不过你们。可问题就是你们无法一次性消灭关东诸侯,关东诸侯就能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到那时候就不是兵卒对砍决胜负了,而是比拼人力物力了。”
公孙度见到徐荣还是一副淡定脸,禁不住凑近急声道,看样子真心在为凉州势力担心一般。
公孙度前世时候看三国,常常怀有疑问,为什么汉末乱战刚开始的时候,奇计诡谋层出不穷,万人敌破阵比比皆是?到了后期,一场战争却打得稳稳当当,虎头蛇尾,没了半点的荡气回肠?
当前他通过对比凉州军与其他州郡兵的素质便明白了。
一个人不是天生就是将军的,曹操、孙坚也都在眼前的中郎将徐荣面前吃过瘪,也不耽误他们在之后的生涯中取得辉煌战绩。
同样的,也并不是每一个势力一开始就兵强马壮的,当前关东军力羸弱暂时打不过关西兵,但是一次两次战斗下来,老兵存活、经验积累之下,强军也就有了。
这场混战本质上还是士族豪强为了争夺话语权的战斗,开始时候就是地主带着庄园农奴上阵,二者的体力技艺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自然也就有那么多的斩将夺旗、一人冲阵的故事发生了。
到了后来,各支势力得到整合,兵卒得到锻炼,军队系统逐渐完备。这个时候就没什么谋略的空间,完全是硬实力的比拼了,强如武侯,也破不了蜀汉的先天劣势。
公孙度自己是打定主意去辽东发展的,所以中原混战越久,就对他越有好处,某种程度上讲,他与董卓是在同一阵线上的。
徐荣看到他语气激动,上下打量了下公孙度,对这个多年不见的老友有些刮目相看了:“没想到升济你有如此远见。即便如此,吾只是一军汉,只负责沙场上厮杀而已,如你所说的深远谋划,那不是我所需要思虑的,一切由太尉做主。”
公孙度无奈,徐荣是那种诸侯心中梦寐以求的将领,善统兵,不惹事,不上战场时候,收敛杀气如一老农,就像一把即抽即用不用担心反噬的杀人刀。
“哪怕攸关生死,你也不在意吗?你啊!你,武夫!”公孙度手指点了点对方,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是公孙度所担心的,据他所知,后来的徐荣就是因为在政治上的不作为,随着大流,董卓死后,手下都是凉州兵的他,自然遭遇到了凉州兵的背叛,死在了战场上。
徐荣见公孙度面露急色,不似作伪,他心中有些感动,这种切身为自己着想的人,许久没有遇到了。
“不说将来了,多年不曾回乡,孤儿军近况如何了?”徐荣错开话题,面向公孙度问道。
听到徐荣的问题,公孙度回想起幼时的画面,那些一起玩耍的孩童,有多少化成了白骨?
脸色黯然,公孙度低头,嘴唇微动,诉说起来:
“韩迟死在与高句丽的战场上,身中五矢。”
“张胜死在与乌桓的骑兵对决中,坠马,身体被马蹄踏成了肉酱,听闻家里只准备了衣冠冢下葬”
“秦家三兄弟也只剩下老二了,跟扶余人打得...”
“乐龚...”
公孙度面容哀戚,将那一个个记忆中的名字以及他们的结果报出,明明是在静室,那声音却是飘得老远,如同招魂。
玄菟郡是汉朝在辽东之地的突出部,北倚扶余,西接乌桓,东邻高句丽,这些年与异族冲突不断,那些名字代表的少年,他们每一个人都在与外敌交战中死去。
徐荣眼眶泛红,公孙度每说一个人的名字,他的手臂就微不可察地颤抖下。经历过残酷战场的他曾觉得自己早已心如铁石,可是当记忆中那些柔软被触碰之时,徐荣才发现,自己也会流泪。
任凭门外的将校如何想象,也不敢相信平日里冷酷威严的徐将军会在屋内失态、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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