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说的这些话,赵皓嗤笑一声:“我只觉得累。”
黎正风没有生气,只是反问道:“世子,您只是想说这些么?”
“不,我还想再认真地问你一遍。”
赵皓道:“父王喜欢遵古礼,你也信奉这一套,那我问问你,答应了我的事又反悔,这事怎么说?”
“儒学古礼之道……所谓仁义礼智信,若你我间的小信影响了仁礼礼智之大事,便也要让步。”
黎正风却认真平静地应道:“王爷所做之事,乃是为了天下苍生所计,又怎能因与你之小信而打乱?季宁背信之典,你可知晓?”
季宁背信是几百年前、大延王朝初立时的一个典故。
讲的是有个叫季宁的人,他答应了自己的好兄弟陈阳,无论陈阳何时需要帮助,只要一纸书信,季宁必会义无反顾前去相助。
但后来陈阳被奸人所害、狼狈逃命时,给季宁送去了求救之信,季宁却选择不理。
其中的原因,乃是季宁彼时正被朝廷委派镇守边疆、抵御外敌,若他离开边疆小镇,重镇将陷入危机,边疆百姓的生命安全将无法保障——在信义与更大的仁义之间,季宁做出了艰难的选择,他决定违背对陈阳的个人承诺,坚守边疆,保护更多无辜百姓的安全。
之后消息传回了陈阳耳中,他亦感慨道:“季宁非背信之士,盖临大仁大义之抉择,而守疆安民为先。余虽怅然,然亦敬其大义也。”
此时黎正风抛出这个典故,说得正气凛然,分明没有半点惭愧。
赵皓微微蹙眉:“那你告诉我,父王究竟在做什么?他的大仁大义又是什么?就算小爷我不在乎梵音寺剥人皮、炼人丹,但他们所做之事早已天怒人怨,又如何符合仁义?”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问题,黎正风似乎也早有预料。
他微微一笑道:“儒家之道,在于因时制宜,权衡利弊。现今天下纷扰,王爷欲以儒礼辅助圣上治理天下,然则世道艰难,需有非常之手段。”
“梵音寺虽行邪术,却拥有不可忽视之力量……吾等欲借其力量,非为私欲,乃是为了天下苍生。”
“此举虽有悖于常规,然在特殊之时,行特殊之事,亦是儒家‘权变’之思想的体现……你应理解王爷之苦心,而非拘泥于表面的是非。”
闻听此言,赵皓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算是明白了。”
他轻声道:“无论如何,你们都能自圆其说、都不会承认自己做错了。”
“王爷本就无错,我也无错。”黎正风微笑道:“无错之有,何来认错?”
“呵呵……”
赵皓却笑了起来:“其实,不过是因为你们是长辈、你们有权、你们有力量,所以才如此这般吧?我是世子、我不够强,才会落到这般田地?”
“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黎正风淡淡道:“儒家古礼,尊卑之序立,长幼之分明,此家国稳定之磐石也……有力之士、权重位高者,荷更大之责,故亦需相应之话语权以匹配。”
“此非图私欲,实为引领家国趋繁荣稳定之道也。”
他侃侃而谈、有理有据,赵皓却听得脸上嘲讽之色愈发浓烈。
“行了,我算是听懂了。”
他冷笑道:“说白了,若今天是我赵皓身旁跟着一众高手、你黎正风被绑在这儿,那就只能是我来说、你来听了,是不是?”
黎正风平静地看着他:“若是世子真有本领制服在下、甚至与王爷之势对抗,那便是世子的本领。”
“好,这可是你说的。”
赵皓眨了眨眼,又将目光投向了宋愈。
“宋愈……”他说道:“你全程听下来,什么感受?”
宋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但神色依旧淡然:“慎之,你这是何意?”
“刚才,我问过你一个问题,你答了。”
赵皓微眯着眼道:“现在我再问你第二个问题——如果小爷我现在要与父王翻个脸,你站哪边?”
“世子。”黎正风没等宋愈回答,便皱着眉头插话道:“你莫要胡说。”
赵皓却不管他,只是目光熠熠地看着宋愈。
宋愈沉默片刻后,缓缓开了口,一字一句道:“王爷于我有知遇之厚恩,吾断不至背之;然慎之吾兄,吾亦不欲与汝为敌……若汝等真起纷争,吾将何以自处?或唯有一死以报王爷之恩,全你我兄弟之义。”
“呵。”
赵皓笑了笑:“那倒也不至于……行,你这个回答,小爷我勉强满意,那你只要在边上看着就行。”
说罢,他忽然仰起脖子,高喊道:“紫璇姑娘!该动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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