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岩倚着门框看父亲拉着那首二泉映月,闭上了眼睛。他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黯淡倒不如说是平静。东爸回过头看儿子,继续把曲子拉完。
“爷爷,好棒啊!”稻子总是用拍手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好听吗?稻子?”东方鹤站起来收拾桌子。带稻子去洗手。
“嗯!好听!爷爷能不能教我?我也想学……”稻子是那种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孩子,也正是处于无惧探索的阶段。
“哈哈!爸!你又要有个徒弟了!”东方鹤在洗手间里喊道。
东爸拉完这支曲子,叹了口气,收起家伙,准备吃晚饭。
“咚咚咚”是忆良来接稻子来了。
忆良白天给东方岩转了一万块钱,作为这个月东爸东妈照顾稻子的报酬。东方岩收得不太情愿,但是他也不想让忆良心里亏欠不安。
“还没吃饭吧,一起吃完再回家吧。”他觉得机会来了。
“没。哦,不了,我带稻子回家吃吧。”忆良觉得东方岩才是那个不容易的人。
“快洗手,一起吃饭吧,不就多一双碗筷嘛!吃不穷的。”东嫂热情依旧。
“稻子,快带爸爸去洗手吧。”东方鹤见机说道。
晚饭时,东方鹤和稻子向大家报告了她们一天的内容和收获。东爸东妈则叙述了他们下午的天坛之行。东方鹤还展示了稻子给她画的肖像。稻子也要去她的书包里拿东方鹤送给她的自己的素描,被忆良制止了,“一会回去再给爸爸看好不好?先吃饭,吃完回家,爷爷奶奶都累了,要早点休息。知道了吗?”
“对了,我们下午在楼下,碰巧遇见稻子爷爷,我们去家里喝了橙汁。嗯,你妈妈,阿姨,好像昨晚又有点不舒服,我们去的时候还在睡觉,后来大概被我们吵醒了,不过她很开心,跟我们说了会话。”东方鹤如实说道。
“我知道了。”忆良声音低沉地说道。
饭后,东方鹤刷碗,忆良带着稻子跟一家人说了“再见”和“晚安”。
开车的时候,忆良心里不是很平静。
“爸爸,今天爷爷答应我要教我二胡。”稻子继续着晚餐桌上的兴奋。
“爷爷哪会拉什么二胡?”他这才意识到说的是东爸。“哦,我给忘了!”
“爸爸,鹤姐姐给我画的画,我现在给你看!”稻子突然跳到这个话题。忆良几乎都忘记了。
“好啦。咱们回家看吧。爸爸在开车,不安全。稻子乖。”过了一会又说道:“稻子今天去爷爷家玩啦?”
沉默了一会的稻子脸上又露出笑容。“嗯,爷爷给我们喝了橙汁冰水。可凉快了!”
“奶奶还好吗?”忆良小心翼翼地问道。
“奶奶在睡觉。好像永远睡不醒似的。”童言无忌,却猛地触到了忆良的心。
永远睡不醒?不。他还没有想过这个。似乎他的父母会永远活着。就算他总不跟他们见面,总不打电话,他们也会好好的。回忆漫上来,忆良看到自从朱颜离去之后,他好像就没有主动给父母打过一个电话。逢年过节,忆良爸妈会打电话给他叫他来家里吃饭,忆良则各种推脱,最后一家人只好在外面的餐厅吃个团圆饭,然后各自回家了事。所以忆良最害怕节日。他尽量避免提起节日。
稻子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她总是问个不停,在幼儿园见到的听到的很多问题回家来就成了个没完没了的发问机器。但只要涉及到“节日”“团圆”“妈妈”等主题,忆良就用他自己的方式将它应付过去。
“为什么我们过年不去爷爷奶奶家?”那是稻子小班的寒假。
“过年?过年是什么意思稻子知道吗?”忆良企图把孩子的注意力转移到对“春节”的知识和传统的解释上去。
“过年就是大家都在一起吃饭。”稻子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纯真。
忆良只好按原计划干巴巴地解释了一通,最终还是回避了孩子的问题。这个问题直戳他的内心,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如何作答。
后来稻子好像不再问关于“妈妈”的问题了。忆良一方面暗暗抹了一把冷汗,一方面又似乎感受到女儿在这方面的成熟或曰障碍。是不是孩子在学校听到孩子们什么议论了?会不会是他们说的话让稻子伤心了?稻子不问,忆良更不好去问她为什么不提及这个话题。
一路心事回到家的忆良终于把孩子安顿在床上了。讲完睡前故事,亲完额头,忆良去收拾她的小书包,看到东方鹤给稻子画的侧面肖像。他碰到那幅小小的素描时,手似乎被烫了一下。左下角那个“鹤,13,7,2018”的签名让他差一点把这张4的素描纸扯碎。他倒吸了一口气。
只有朱颜才会那么签名的。先署名,然后一个逗号,日期的格式永远都是先写几号再写几月最后写年份。他呆坐在沙发上,对着灯光,一直注视着这幅小素描。7月13号,他和朱颜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也是7月13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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