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呢?”水清桦有气无力。
“菲儿带着蕊儿睡了,薇儿跟着乳母。琴心在给你熬药。我去叫姐夫过来。”
“五妹,别去。”水清桦摇摇头。她到现在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但既然她能死而复生,薇儿的身体被另一个灵魂占据又有什么出奇?
这个异世的灵魂,夺走了本该属于薇儿的父爱,或许将来还会夺走更多,她不平,不愿,不服。她该怎么办?真正的薇儿又在哪儿?
短短一个多月,死亡,重生,痛斥丈夫,与婆家对抗,女儿消失,一浪接一浪,向她劈头打过来,她应接不暇,无法喘息。
季子墨走到床边。他的样子很落魄,不过才过去几个时辰,他头发毛糙,嘴唇起皮,下巴上露出胡子的青茬。
“清桦,你已经昏睡一整夜了。”季子墨哑着嗓子说。“大夫说你气血耗损太过,没有养好,又遭急火攻心。清桦,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你不是因为分例的事。”
水清桦摇摇头,没有说话。
季子墨隐隐察觉到,妻子心中有一个秘密,一个任何人都不能触碰的秘密,这也许是她最近一个月性情大变的原因。
虽是夫妻,却很少交心,他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们是夫妻,有事情不要一个人扛,可以告诉我。”季子墨只能这样说。
水清桦闭了闭眼,再次摇头。别的事,也许可以夫妻分担,但这件事,她谁也不能说,季子墨没有经历过上一世,他不认识原本的薇儿,他不会理解,更不会共情。
“我想去玉泉寺,明天就去。”
又是一个意外,清桦过去从不求神拜佛,她不信这些。
季子墨看了清桦很久。“我陪你去,”他说。
第二天早上,水清桦撑着病体起了身。
季子墨已经准备好马车,里面铺了厚厚的褥子,水清桦半躺在上面,玉桦陪着她,季子墨坐在外面的车辕上。
玉泉寺坐落在玉泉镇外的玉泉山上,早在东汉建安年间就建寺了,是远近闻名的宝刹。季家人以老太太为首都没有求神拜佛的习惯,是以清桦还是第一次来。
马车行得慢,到了寺里已经快要午时了。寺院背山面水,负阴抱阳,形成与天象相吻合的四灵兽格局。寺内清风徐徐,古木参天,红墙金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水玉桦搀扶着水清桦,一路进了大雄宝殿。
水清桦重重跪倒在蒲团上,她虔诚地进香、叩拜、许愿,前世今生,她从没有这么虔诚过。她本不信佛,但如今她以一个母亲的心,恳求漫天神佛,保佑她那可怜的女儿,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世界,保佑她在那个世界能够得到父亲的疼,母亲的爱,家人的宠,能够被无微不至地照料,能够被治疗,被教导,被抚慰。如果女儿真的能得到一世圆满,她这条重生而来的命,可以毫不犹豫作为交换。
季子墨看着妻子脸上的虔诚、郑重,甚至潜藏着的悲痛,心中的疑云越来越大。
拜完佛,水清桦要求点一盏长明灯,没有人知道这盏灯点给谁。
小沙弥带水清桦前去供奉长明灯的大殿时,一清瘦老和尚与一行人迎面相逢。
“女施主,老衲观你气色不佳,可有何烦难?”老和尚目光如炬,目光扫过季子墨之后,一下子锁定了水清桦。
水清桦在老和尚锐利的目光下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她别开视线,不欲多说。擦肩而过之时,老和尚念了一句佛偈,大声道:“既来之,则安之!”
说罢,飘然而去。
水清桦看着老和尚的背影,只觉“既来之,则安之”六个字撞进了自己心里。是说自己,还是薇儿?
“女施主,适才是我们的弘景方丈,方丈的箴言只赠有缘人,最是灵验!”小沙弥说着,一边引导她进殿点了长明灯。
做完这一切,水清桦终于觉得心里撕扯着的那股悲伤和绝望减去了几分。她不知道自己这些举动会不会有用,但只有这么做了,她才能说服自己薇儿过得很好,才能继续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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