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心思活泛起来。
连着赶了三天路,即便是真铁打的人也遭不住,沈晏以为自己今晚很早就能入睡,躺在床上却困意全无。
他干脆坐了起来,步于中庭,又回到正房,打量着屋内陈设,发现有些许女子用的东西。
他想起来了,此处当初借给沈五郎作为婚宅,二人小住过几日。
许是收拾时遗漏落下的,这儿的丫鬟又懒怠没整理。
沈晏心里忽地升起一股“前月照今人”之感。
长安。
这两个字重重凿在心间。
他日思夜想回的长安。
他以为自己对这个地方只有厌恶,以至于崔三娘子问起来时不知如何作答,眼下才知,原来不知如何作答乃是因为始终放不下。
人总对故土有着别样情感,并非这片土地本身,而是其上承载的回忆。
所以,崔三娘看出了他的挂念?
沈晏无端想起那日的初阳。
日出惯常是朔方天地间唯一一抹艳色,然而那日却有一道窈窕身影将天地都衬得失色。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眼神。
够了,他提醒自己,这是崔令窈妹妹,沈祉之妻。
他不该有任何窥探跟好奇。
次日天光大亮,等到文武百官散朝后,沈晏才低调入宫。
汝南王是个外强中干的,实则气势全靠几个羽翼撑起来,事情解决得异常顺利。
而他在众臣面前露了面,便也不急着回朔方了,被圣人留下来多呆一段时日。
圣人给他放了一个长长的假期,命他出城散心。
齐衡请他吃酒。
若是旁人他便拒绝了,但齐衡算是相交至深的友朋,多年未见,他不欲扫兴,便跟着他们几人一路出了城。
齐衡不是个花花肠子,说喝酒,真的只喝酒,带他来了骊山脚下的村庄里的脚店,言这儿村酿“极香极醇”。
边关几年,沈晏的酒量练出来不少,齐衡几人有意灌酒,一轮接一轮下来,他反倒是最清醒那个。
一群人又哭又笑十分难看,沈晏黑着脸将他们都塞进马车,自个则不忙回去,亦不想与醉鬼打交道,便悠着马在骊山附近逛起来。
这些年,他甚少有这般放松时刻。
骊山是皇家猎场,村子都只在山背面,当他绕过山脚,走出稀稀拉拉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水草丰美,即便是早春二月初,草尖仍有积雪未化,底下嫩芽也已冒新,一片生机盎然。
此处并非只有他一人,另有一队人马,约莫四五人,似乎在教其中一个年轻娘子习剑。
待他看清对方面容之后,愣在了原地。
被一群女护卫手把手教授剑术的那人,那将所有头发高高束起扎成椎髻,穿女式圆领袍的,是他的妻妹——崔家三娘子。
沈晏的眼神很好,甚至能看清对方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湿哒哒地伏在脸侧,双颊也因此呈现出熟醉的绯色。
对方正因又学会了一招而兴奋,甚至一把抱住了身边的女护,对方脸一下变得比她还红。
合该如此,在见过那样的神态之后,被她那样欢欣注视着,即便同为女人也合该羞赧。
沈晏凭借极好眼力一眼瞧出她握剑姿势有些不对,那样握久容易吃力。
他可以上前纠正——
够了,这与他无关。
该走了。
沈晏垂眸,看一眼手中缰绳,只觉得村酿后劲太大,到底有些醉了,不然何以会有这样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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