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腾不禁回忆前年冬末,那天仇敌苏兴寿告他一状,害他被中尹王质罚去清扫偏僻地段的积雪,那里的雪和泥地冻在一起,想扫干净,就得铲坏地面。苏兴寿歹毒,把他手下的小宦竖全调去别的地方忙,没人帮他,他只好一个人扫雪、平地面,直到女官梁玄童出现。
梁玄童手中没有扫帚等物,眼神直勾勾的很不对劲,当时刘腾生出警觉,欲离开,背后传来梁玄童唱歌的声音:“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她只唱了两句,然后喊他:“刘腾,你不是在打听我么?怎么我来了,你要走?”
刘腾回头:“看来今天我被罚来此处,是苏兴寿和你一起在算计。”
梁玄童的叹气拉音很长,使高墙瘦巷增加了诡异:“唉,我和阿姊来这世上,没享过福,只受苦了。阿姊死得冤,没想到……我更是。刘腾,你别怪我,谁让你心思多的,才会被人盯上。你记住,不是我害你,是你害了我!”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刘腾,有人让我转告你,这歌起,我死你活,当有人唱全,要么你死,要么你和你的养子养女尽死。”
她说完以头撞墙!
刘腾不惧死人,惧怕的是对方的死被栽在他身上,就在他当机立断往脸上抹把灰离开时,巡夜的禁军来了。
幸好他们懈怠,不打算进偏僻宫巷。
然而背后算计他的人,怎可能放过他!
夜色黑,陷阱明。
一名虎贲兵叫住他:“站住,你香囊掉了。”
“不是我的。”
“是你的。”
那是刘腾被迫承认的第一个香囊,里面画着个头破血流的女尸,写着让他服从的第一步行动……与长子刘顺断亲。
此后,给他香囊的虎贲兵次次换人,他们的长相、身材平平无奇,画出来寻找,只能找到许许多多相似者。
刘腾没有才学,两年来,他试探着哼唱那歌谣,暗中询问,结果只知道是一首叫《拟行路难》的诗,曲调因乐师不一,唱出来各不相同。
现在又听到了。
又听到了!
“当有人唱全,要么我死,要么我和子女尽死。”刘腾呢喃着梁玄童死前留下的话,他知道这不是吓唬他。
他是阉人,从未把收养的子女看得比自己重要,然而他被算计的一开始,就踏入死局,不同的是,要么死他一个,要么养子女悉数给他陪葬。
“梁玄童啊梁玄童,我刘腾终于明白你死时的憋屈。害我的,到底是谁?”
夜半更声,被皇宫内寺、外寺的钟声盖过,犹如生命一场,生不被人知,死了无人可惜。刘腾选择梁玄童一样的死法,死后被卷到臭草席里搁至一边,等待天亮报给少卿尉窈。
洛水河边一处临时放置粟的仓库区,大司农丞程灵虬按时辰要求巡视粮仓,报德寺的钟声传来,应和着他轻唱的歌谣:“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京都东南方向的冀州。
比丘法庆和别的沙门僧不一样,他不诵佛经,而是每夜偷偷练习一种幻术,当然不是真正的幻术,而是练习怎么把欺骗手段隐藏起来,做幻术假象。
今夜技巧小成,法庆遐想以后利用幻术收拢门徒,奉他为神的盛景,真是好得意!于是取出偷藏的酒,饮一口,他唱诗出声:“泻水置平地……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
唱到这里他停顿,烛影把他的笑映得有几分狰狞,他吐着酒气自语:“难?不难也,我定胜天。”
夜深了,似乎满天繁星也全睡着。
洛阳城东的殖货里,不知怎的,养狗的人家陆续不安宁,好在吠声都短,被吵醒的居民动动眼皮又继续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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