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分,那人家就河东观虎斗,当黄雀。李克用是莽,不是傻。虽然经常抽风给人当枪使,但不可能事事都当那个让你空手套白狼的冤大头,晋阳、代北、沙陀三大派系也不是木偶。
所以他现在是真的很煎熬。
给后位吧,内部一堆狗屁倒灶,各方利益摆不平。给诸侯王吧,也恼火。
因此,若与李克用谈不拢,李克用不出手,自己带着一众马仔单干的他几乎不可能选择崤函道这样一条高收益伴随高风险的路径——赢则兵临洛阳,输了回去当三辅节度使。
第二条路是出蓝田,走虢州的弘农涧。献帝奔洛的老路,好处是相对平坦,地貌简单,谁也别算计谁,小弟拉出来就是干。情况不对,你回陕州我回潼,点到为止。
最后就是走伊水河谷,两方在广大的伊洛盆地拉锯。
朱温倒是很希望他走伊水河谷,那样,战略主动权就在自己。无论对峙伊水河谷寻求歼灭李贼主力还是避实击虚再干潼、蒲谋图长安,进退有余。而离家稍远的李贼么,存在被偷家、被切断粮道的可能。
李贼会怎么做呢?
收摄心神,朱温扫了眼片缕不着的几个俘虏:“全杀了。”
“喏!”
“不是说——噗!”
我的话也能信?朱温眯着眼斜剜了一眼,拍马飞出:“撤,侦察桃林塞。”
*****
月黑风高,辽阔的弘农涧河原上,蓦地一阵马蹄声刺破夜风,从远方传来。
素以敏锐听觉、夜视强悍、生性警惕著称的南面游奕使朱友伦瞬间一提缰绳,朝左右低吼道:“缓速,向两翼拉开,身位间隔大约一丈。”
“希律律……”汴军游奕散开的同时,对面嘶鸣大作,也放慢了脚步。
“我们在这一带散了十七路游弋,白天也没碰到过唐军,应该是自己人。”有军校小声张望。
哒,哒……
双方靠得越来越近,双方马蹄声开始在原地打转。
“呼……!”疾风骤然略过,两岸山林“哗啦啦”的呜嚎中,一股强烈的狐骚恶臭扑向迎风的汴军一边。朱友伦鼻子两抽抽,立即俯趴在背。电光火石地,只来得及大喊一声“鞑——”伴着鞑靼、突厥语的异域怪调,“嗖嗖嗖”一抔箭雨覆盖而来,直接擦着他头顶飞过。
“有胡狗!”一个照面,已有十余名猝不及防的汴骑谩骂惨叫着落马。
“%^¥%=&*!”突厥、鞑靼语的嘶吼咆哮霎时震耳欲聋。
风起云涌,幽绿的月光再度撒落银辉,照出一群小山般巍然密鬃大马上的脏辫、秃发骑士。
这路汴军的长官纷纷叫道:“陷阵!陷阵!”
“碴!”率先夹马前拒的朱友伦对上一人。
对手的马槊从黑暗中闪电般捅来。
朱友伦目眦尽裂,两只耳朵不停小幅向内收缩,在那把猩红的槊锋抵达脖子半尺之际,精准一把捉住槊杆,旋即左手从马肚子边上抽出横刀,劈杆七连斩:“咔咔咔咔咔咔!”
对手向后一拽。
朱友伦几乎被拉下马,大腿夹死马背,咬牙向后仰身几挺,方才勉强稳住。
毫无征兆的,对手突然松杆!
“嚓!”朱友伦重心失去平衡,半身坠马。狠狠一刀插在地里找了个着力点往上一撑,死死抓住马鞍的右手指关节凸出,身子几扭,才调整过来,坐回了马背。
而这时,对手的长柄小斧已在错身而过的刹那,一个斜里弯钩,砍在了朱友伦的坐骑下颌!
“臾……”坐骑人立而起,脖子大股飙红。
“天杀鞑虏!”朱友伦后背心发凉,当即跳马,双手持刀,头也不回的倒退,魂不附体地盯着枭躁的黑暗中。
哒,哒……
哒哒哒!
黑暗中流光一斧朝着朱友伦的头颅居高斜片而下!
“嘭嘭……!”火花迸溅,朱友伦挥刀乱砍,呲牙咧嘴地格挡。
“咿,咿——”对手根本不给朱友伦喘息的机会,长柄斧掉转方向反握在手心,一棒击在朱友伦头上。
兜鍪被打落,朱友伦顿感眩晕。
“呼!”神出鬼没地又一斧斩向手臂。朱友伦左支右绌,连忙一个后倒地躲过,而后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一刀砍向对方马腿。
“兮……”对手竖拽缰绳,大马人立而起,两只前蹄悬空几蹬,随即一个回身轻快跑开。
“嗬!嗬!呼……”朱友伦气喘如牛,劫后余生地盯着那个鞑子远去。
明月忽露忽隐,黑暗中尖叫、哀嚎、咒骂、破空声不断。朱友伦小心翼翼地快速一观察,却见还坐在马上的部下竟然已经一半不到,还有数十部下舍了坐骑,原地列阵……
“嗖嗖嗖嗖……!”蝗虫般的箭矢再次响起。
汴军仗着铁甲拼命招架。
被射中的人被袍泽一把捂住嘴巴,不让发出叫声。
三波过后。
“哒,哒……”马蹄声重新开始原地打转,在他们一定距离之外徘徊、游荡、观察。
似乎过了很久,又很短。
“$¥@!%(+&…:~/?”可能是摸不清虚实,一番虏语交谈后,对方拨马没入茫茫夜色。
“我的个娘嘞…”
“哼…赫、赫…哈…赫…”
一片哼哧拍胸口的沉默之中,心脏砰砰直跳的朱友伦双手撑着大腿,弯腰低喘。这一场交手之凶险,可谓从鬼门关入而复逃,实乃从戎多年之未有。若不是夜色浓重,对方谨慎,必死!
险些栽给一个无名鞑子!
朱友伦还没缓过劲,清点完伤亡的副将小跑过来,沮丧道:“刚才一战,阵亡九十七人,还有百多个轻重伤员。胡狗的尸体只……只找到了十二具……”
朱友伦闭了闭眼,仰天太息无语。根据马蹄声和交战动静,对方的人数并不比自己这边多…如果李贼的斥候、游奕都是这种水平,野外被压制得无法活动,仗可以不用打了,守城吧。
深吸一口气,强按下头皮发毛的战栗,朱友伦捡了个头盔戴上,冲死气沉沉的残军低喝:“整队,走人,马上!”
“走带陂的林间小路!不要说话!”他回头叮嘱。
数百骑一起行动,已非斥候,是李贼的先头部队之一无疑了。能反映什么?——这样的小股渗透部队,在弘农涧一带肯定不止一支;李军大股过境的苗头已现。
关中无上的圣灵天帝要统率千军万马东出了。
一场浩劫,揭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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