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太后骂完便绝望而颓丧的奔出了昭阳殿。
高湛还有些发怔,他想起了母亲从前最是纵容疼爱他,在几个兄弟之中,无论他从前犯了什么错,总能得到母亲的原谅,但现在他竟然从她眼中看到了厌恶和悔意。
“哈哈哈,步落稽,你也有今天啊!我就说吧,老天都在看着你!你迟早要遭报应!”(高湛:小字步落稽!)
眼前似乎出现了上党王高涣和永安王高浚两张被火烧毁的脸,正在狰狞大笑着看着他!
当初皇兄高洋因为术士的一言“亡高氏者乃黑衣”,问身边近臣什么最黑,那人答曰:“漆”,于是皇兄便联想到了七兄高涣,旋即便命人将他抓回与屡次进谏的三兄高浚关在了北宫的一处铁笼中,后来一次探监,见二人悲凄高歌而心生怜悯,高洋本打算放过两位弟弟,是他高湛在一旁说了句:“猛虎怎能放出去?”,于是高洋改变了主意,令刘桃枝将二位兄长活活烧死!
那个时候,两位兄长便是这般诅咒他:老天迟早会让他得到报应!
高湛嘴角扯了扯,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这个时候,永安王与上党王的脸消失,旋即又换成了一张黑瘦狞笑的脸,那是他的二兄高洋!
“九弟,你竟然敢杀我儿子,强占我皇后,你不怕朕杀了你吗?你不怕朕将你也烧死吗?”
他正举着一把长刀欲向他脖子上砍来!
高湛赶紧躲了过去,高洋的身影也忽地一下消失了,他又看到了六兄高演。
高演也在恶狠狠的瞪着他,愤怒的拔剑向他刺过来!
“九弟,你不是答应了我不会杀我儿子吗?你竟然活活的打死了他,他都跟我说了,他死的好惨、好疼!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见高演扑过来,高湛猛地拔了墙上挂着的一把天子剑,直冲过去,乱砍乱杀起来。
耳畔顿时响起一片尖叫,有男声,也有女声!
“滚,朕不怕你们!朕不怕你们!”
“不就是母亲不信任我了吗?朕现在是皇帝,还怕这些干什么?”
“朕也不惧她!”
“都给我滚!给我滚!”
昭阳殿中惊叫声一片,有几名宫婢与内侍不幸被捅了个对穿,血流一地。
和士开吓得赶紧躲到了一旁。
舞剑挥砍了一阵之后,高湛突地又气喘吁吁的停歇下来,再次望向天,目光竟似又变得迷离含笑。
他向空中伸出手,笑道:
“谢卿,你来了!”
“朕若是早些知道你是女子该有多好?”
“朕应该能早些知道的,在你救朕为朕挡下一箭时,朕若是去扶一下你,或是抱一下你,就能马上知道了!”
“也不,朕若是不拆穿你女子的身份,也许还能一直相安无事的相处下去,你说是吗?”
他站起身,好似手中真牵了一个人,慢慢的走向殿中的龙椅。
“来,到朕的身边来,朕封你为皇后,胡氏那个女人朕早就看不顺眼了,朕马上废了她!”
和士开看着他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自言自语,很是害怕,再也不敢朝前一步,生怕他手中的剑会砍在自己身上。
他一路跑,跑到了皇后胡氏的寝宫。
胡氏一见是他,立刻叫身边的宫婢们都退了下去,欺身而上,就将整个身子都挂在了他身上。
感觉到他的颤抖,胡氏柔声问:“怎么啦?”
“陛下疯了,他疯了,他刚刚在昭阳殿中又杀了人,杀了好几个宫婢,内侍,他还说要废后,要立那个女人为后!”
“哪个女人?”胡氏的眉头皱了起来。
“就是那个谢臻……哦不,就是那个兰陵王妃假扮的谢臻,陛下这大半年来常与她相处,似乎还处出真感情来了!”
胡氏不悦,眉头再次蹙紧,狠狠的拧了帕子道:“那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了,我们得赶紧让太子继位!”
“这事你放心,我早安排好了,如果真有兰陵王妃所说的什么白虹贯日之异象,那我就有理由联合一些大臣劝陛下退位!”
胡氏含笑点头,抱着和士开便狠狠吻了上去,和士开也不拒绝,将她拦腰抱起,奔进榻间,两人很快便滚成了一团!
……
萧锦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早晨了,一缕阳光自窗棱照进,她感觉到有人抱着她,潜意识里就催促自己赶紧醒过来,好不容易睁开眼,略有些刺目的光线又让她微翕了眼帘。
“阿玉,你醒了?”
是熟悉的声音和气息,很是悦耳动听,萧锦玉抬起头,便对上了一双饱含担忧和喜悦的眸子。
“长恭!”她笑了笑,赶紧起身,再次去摸了一下他的胸口,又把了一次脉,“恢复得还不错,不过还需要再养养,这毒药甚是厉害,为了根除,我给你放了许多血,你现在的身体可不如从前了!”
高长恭鼻子微酸,眼眶中控制不住的蓄满了泪光。
这时,萧锦玉又试着抚向了自己的小腹,为自己也探了一下脉,这一试,她的神情很快又变得凄伤而难过起来。
高长恭明白了她心中的难过,更加心痛起来,抱紧她安慰道:“阿玉,没关系的,只要你好就行了,孩子会再回来的,我们以后也会再有孩子的……”
“你都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我也明白了你一直以来的担忧,阿玉,我都懂了,其实早在南朝法华山上,我第一次见你与人辩论的时候,就已被你的才气与所坚守的信念所吸引,我也知道我齐国昏君无道,曾经也抱有过一丝幻想,希望我齐国君主能有所改变,成为明君,带领我齐国称霸天下,将祖父、父亲们所打下的基业永久的传承下去!”
“可是和你相处以来,我才知道是我太狭隘了,这个天下不一定要是我齐国的天下,但一定要是百姓的天下,也就是你所说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么?”
萧锦玉望向了他,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向她坦白了心中的想法,不由得含笑点了点头。
“嗯!是的,长恭说得很对!”
“我其实不怨祖母,我知道她是被人利用了,真正想杀我的人是陛下,你显舅舅也说得对,倘若因为君王的疑心,就要拿自己的性命来证明清白,这不是忠诚,而是愚蠢,我之性命不属于我一人,还有阿玉你,以及给了我生命的母亲。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阿玉为我担忧了!”
这一次,萧锦玉是真的喜笑颜开,因为前世的记忆,她曾经也会害怕无论她怎么努力都不会改变高长恭死忠齐国的想法,如果一个人的思想无法改变,那么不管她排除掉再多的外在因素,都很难改变最终的结局。
因为死了一个陆令萱也许还会有另一个“陆令萱”的存在,齐国也不是完全因为奸佞小人乱权,君王昏庸而走向灭亡,其根本的原因从高欢建国开始就已经存在,军权分化、内部腐败、晋阳鲜卑与邺城大族之间的矛盾逐渐消耗着齐国的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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