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前,沈宝娘看着黑牌白字,上面刻着的“王显之灵”就不由得泪眼婆娑,“老叔叔,我如今已是自由身,可尽孝时你却已是地下人。
你膝盖旧伤复发时总是疼的站不起来,我给你了绣了件软布绑腿,想着能给你穿上。
那日见你时尚未做好,一直到今日,未送出去的,就在这火里化作青烟,随风直去叔身侧,略尽孝意。”
陈北陌沉默不言,只低低低上了香,道:“师父,回来过中秋了。”
刚说出口的话,就已眼睛朦胧。
灶屋里,刘婶好奇道:“老乌啊,你说,沈主子叫老师傅唤叔叔。
少爷叫老师傅唤师父,这不是一个辈分的吗?”
“你个蠢婆娘,这都不知道。”老乌切了一声,解释道:“民间若是师父与所收的弟子年岁相差太大,师父还是叫师父,但是叫师父的儿子或者侄子辈的都要唤叔叔,知道吧?”
“就是说,师父还是叫师父,但辈分却是爷爷辈的?”刘婶似懂非懂道。
“对,就是这个理!”老乌点头道:“哪怕岁数再大,既然收了徒,不叫师父叫什么?
总不能叫师祖吧?但叫了师祖,那师父又是谁?”
“好了好了,别卖弄你那几点子墨水了。”刘婶打断了老乌的显摆劲,“快把这盘子菜端上去。”
……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蝉鸣。
微黄挂果的柿树下,饭菜酒香浓郁,大桌上,沈宝娘坐在主位,陈北陌坐在右下首,承泽坐坐下首,老乌和刘婶坐在末尾,鱼香鸭肉,鸡腿猪骨,飘香的味道引诱人馋。
陈北陌拿了桂花酒,笑道:“今个,大家都尽兴一饮。
先跟你们说,可不要和我这酒姨娘比划。
千杯不倒!”
沈宝娘笑道:“你个贫嘴子,哪里有这样能喝?那我岂不是肚里装酒海了?”
笑声上扬,芸州城里满城灯火,花灯上鼓重楼,孩童嬉闹
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
小石山上,看月思乡愁。离人把酒望家处。
李云淮倚在小楼栏栅上,看着月色明明,饮着壶中酒独自沉思,离家方成长,不再是当时少年。
他沉默了许多,也学会了沉默是最好的生存之道。
看着月亮,他在想师弟这个时候也在和他一样看着月色吗?还有醉月楼里的沈姨娘,今日应是不会开门迎客的,她也能得闲走出那个深深的大院吧。
还有师父,如果世上真有地府,他老人家这个时候该在做什么呢?
鬓间已经有了些胡青的男人又举起酒壶闷了口酒,初喝时的辛辣在他嘴里此刻只有越品越苦愁的滋味。
自己拜托下山的师兄寄出去的家书不知道有没有送到临街的那座有些旧了的听雨阁里。
男人不知喝了多少酒,醉眼朦胧,看月圆如珠,轻声道:“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当是锦城花重惊风雨,离家郎,良苦。尽玉垒青云,锦江秀色,办作一丘土。”
小楼檐下系铃,在风中摇曳。
……
听雨阁里,众人已醉,承泽年岁尚小,竟然喝睡着了。
沈宝娘把他抱回屋中睡去,道:“都怪你说什么大丈夫须早知酒乐。看把孩子喝的。”
陈北陌笑道:“没事,这点酒不伤身。”
老乌与刘婶出了门,去看花灯,赏花节了。
前门传来阵阵敲门声,又好似有些胆怯,不敢高声,只小声敲了敲几响。
“这个时候,还有谁来?”沈宝娘疑惑道:“该不会是你小子迷了谁家姑娘,人家来约你去猜灯迷吧?”
“哪里的事?”陈北陌忙否认了,起身去开门。
“咯吱~”
雕花木门拉开,陈北陌抬眼一看去,满目的妙玉轻曼,粉裳莺燕。
门外,竟然是一群姿色非凡的女子!
“啊!”
“呃…”
一群女子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陈北陌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是那群女子中有个胆大的开口道:“公子,这里可是沈宝娘家?”
“你们是来找我姨娘的?”陈北陌仔细看了,发觉确实有几个眼熟的。
“正是!正是!”一群女子连连点头。
“那进来吧。”陈北陌打开了门,侧了下身子,顿时一群莺莺燕燕挤进了听雨阁里,芳香满楼,艳福不浅。
“沈妈妈!”
“沈妈妈!”
一群女子见到后院的沈宝娘纷纷激动,已经有些醉意的沈宝娘愣了下,恍然清醒过来。
“姑娘们,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知道妈妈脱离了苦海,特来拜会。”
一个绿裳女子垂泪道。
“好姑娘们!你们日后要受苦了。”沈宝娘不由得红了眼眶,“日后没了我照看着,可要你们辛苦许多了。”
“妈妈能离了那吃人的地方,我们姐妹为妈妈高兴还来不及。”
“是啊,妈妈。”
“妈妈,你以后离了楼里,都在这里安家吗?”
众女子七嘴八舌的回问道。
“是啊,好在我有个侄儿,可以有个去处,以后老了也能自在。”沈宝娘笑着用香帕擦了泪,招手道:“陌儿,来看看。
这些都是我在楼中的好姑娘们。”
(八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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