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锜下山了。
分驻在柔狼山脉六座山峰的宋军,倾巢出动。
此战,若能成功,获得大批给养,他就合兵一处,固守待援。
再分兵已经没有意义了。
如果确是西夏军的陷阱,那么他就集结全军,与敌死战。
这一次,或许会全军覆没,但再捱下去,一样是死,还不如杀个痛快,至少这负死一搏也能给西夏造成重创。
行动时间当然是白天,日三竿时,今天没有风,天气不错。
想必,西夏人自发或由官方暗中催进形成的这个贸易大集生意一定很红火。
六路大军分别下山,按照刘锜的作战意图,或突进、或穿插、或迂回、或阻击,其唯一目标,就是能给他们带来生存物资的贸易大市场。
那贸易大集,各种毡帐货物行商坐贾牛羊骆驼,形成了一个方圆五里的移动型城镇。
宋军如此规模的行动,当然不可能瞒得过西夏人。
西夏各军司马开始行动起来。
刘锜所部在下山之前,已经吃光了所有能吃的东西。
所有人都清楚,此战不成功,就唯有赴死一途,所以作战意志异常坚决。
凭着他们坚韧的战斗意志和疯狂的不计牺牲的打法,硬生生在西夏军布防的连绵阵营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并且不断扩大着战果,向着他们的目标前进。
刘锜部就像黑夜里的一盏明灯,吸引着无数夜间狩猎的猛兽一般,西夏军利用他们的骑兵优势,迅速包抄,围攻、突破、穿凿起来。
茫茫雪原,厮杀声震天动地,随着一个个士兵的倒下,鲜血染红了大地。
西夏兵相较于曾经的辽军、金军,并不精于骑射,但西夏兵更擅于冲撞闯阵。
已经失去了马匹的刘锜部,用当初运粮的车充作简陋的车阵,再佐以弓弩、长枪,抵挡西夏兵的冲阵。
然后再悍不畏死地扑去,攫取近战肉搏的机会,不叫西夏军脱离战斗。
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战术,成功地拖住了西夏军,使得陆续包抄围歼过来的西夏军丧失了冲阵优势。
因为宋军和已经接战的西夏军形成了一个汤圆,刘锜部是馅,已经接战的西夏军是皮儿,如果要冲阵,就要先把他们自己人冲个七零八落。
不过,西夏军并不着急,毕竟,穷途末路的宋军已经选择了下山。
他们唯一的凭恃也消失了。
后路已被切断,前路伏兵重重,宋军在玩命,他们当然看的出来。
而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他们,根本不需要与宋军搏命。
现在这支还有数万人的宋军,完全可以耗着,只消耗个一两天,不战自溃。
刘锜很清楚,他已经耗不起了。
此番,他亲率主力,顶盔挂甲,一路只管向前。
三军将士,只管望着中军那杆大旗,随着他一路前进。
只要他能成功突破,杀到西夏人的那座大集市,西夏军绝对不会任由如此众多的物资在战斗中损毁。
相对于大宋,以西夏薄弱的经济基础,是禁不起如此重大损失的。
到那时,他们也就有了一线生机。
但是,当西夏军三大王牌,铁鹞子、步跋子、泼喜兵出现的时候,饶是意志坚如钢铁的刘锜老将军,也不禁陷入了绝望之中。
铁鹞子,重装骑兵。
步跋子,重装步兵。
泼喜兵,是西夏的“移动火炮部队”。
一头头高大敦实的双峰驼骆,背安装着扭力抛石机。
鞍袋里拳头大小的一块块石头被抛射出去时,强大的动能就算是宋军引以为傲的步人甲也禁受不住。
步人甲抵得住飞矢长枪、利刃尖刀,可也同样禁不起钝器的打击。
而人力使用的钝器,还未必能对步人甲一击产生致命伤害。
可是泼喜兵从骆驼用扭力抛石机发射的石头却可以。
西夏一共也不过四百余骑泼喜兵,三千铁鹞子,四千步跋子,大多驻扎在西夏王都附近。
没想到这一次,西夏连三大王牌都能派出来,足足派出了一半的王牌部队。
“决死一战吧!”
刘锜惨然一笑,下令道:“升血色大纛旗!”
难怪西夏人敢用如许之多的物资作诱饵,原来前路有西夏三大王牌军。
对如今缺衣少粮,缺少远程重型武器,缺少骑兵的宋军来说,前路已经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
所以,一切生机已经断绝。
他们最后的使命,就是尽可能的消耗西夏的兵力。
一换一就不亏,两换一、三换一,也比白死了强。
血色大纛缓缓升到了最高处,正在左右冲荡犹如剧烈摇晃的一盆水的宋军队伍,稍稍停顿了那么一瞬,然后就溅出了那个“盆”,以让人惊恐的疯狂,向前当面之敌猛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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