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太师、张节度、孙学士……”太皇太后道:“三位元老请留下。”
“老身和太后、官家,想咨询三位元老。”
这是表示对元老的尊重,也是惯例了。
“诺!”三位老臣躬身领命,然后回到各自的座位。
等到宰执大臣们,都退出了紫宸殿。
太皇太后就出声问道:“老身与太后,只是妇人,对国家大事其实不算了解,官家又年少,于大臣不算熟悉。”
“三位元老,皆是三朝老臣,熟知天下士大夫之事,必有能教老身者。”
“还请三位元老,直抒己见,今日宰执所奏举之大臣中,是否有不妥之人?”
文彦博第一个起身,持芴道:“奏知娘娘,老臣以为宰执们所奏举的大臣,都颇为合适,皆是一时之选,天下名臣。”
张方平也持芴奏道:“老臣附议。”
孙固张了张嘴,他其实有些不同意见,但看到文彦博、张方平都说没有意见。
他再说意见,这不平白得罪人吗?
再说了,文、张两人,都是从仁庙活跃到现在,素来深得历代天子信任、依赖的大臣。
跟着他们走,肯定没错。
于是,他也持芴道:“老臣附议。”
太皇太后顿时笑起来,道:“辛苦三位元老了。”
“梁从政,替老身送一送三位元老。”
“诺!”梁从政躬身领命。
这个时候,赵煦却起身了,他对着帷幕内的两宫道:“太母、母后,朕亲自去送一送三位元老吧。”
“朕也已经许久没有请教三位元老治国之道了。”
“臣等惶恐!”文彦博、张方平连忙躬身,孙固楞了一下,也立刻弯下腰去。
赵煦则已经走下殿阶,在带御器械们的簇拥、保护下,来到了三位元老面前。
“三位元老,与朕一起走走?”他抬起头,看向这三位老臣,每一个的年纪都够当他的曾祖父的老人。
“臣等蒙恩,感激涕零,谨奉诏!”三人立刻说道。
孙固到这个时候,终于回过些味来了。
这是官家的奖励!
奖励他们立场正确,做出了对的选择。
不然,官家恐怕会一直坐在坐褥上,目送着他们三个老家伙离开,哪里会亲自下场,亲自送他们,还亲自和他们说话?
他终于知道,为何文宽夫、张安道,能一直在朝中屹立不倒,无论谁是天子,不管当朝天子的立场如何,都要捧着他们了。
这察言观色,这识趣知味的本领,他得好好学学了。
总不能,黄土都快埋到脖子上,眼看着就要死的年纪,却还和小年轻一样不识趣,乱说话吧?
这样下去,得罪了人,死后上的遗表,谁肯多看一眼?
又如何捞一个好的谥号?
……
赵煦走在三位老臣中间,这三位老臣则一直弯着腰,尽可能的让身子保持着和他的身高差不多的高度。
一直到走出紫宸殿,到了閤门里,赵煦看着他们,笑着道:“太师、节度、学士,可真是爱护于朕呢!”
“只是朕虽年幼,却也知道尊老。”
“还请三位元老不必如此,且就正常走路、说话。”
三人听着,脸上的皱纹都笑了起来。
因为他们看到了跟在身后的起居舍人王震。
他是两个月前,接替的蔡卞,出任的起居舍人兼同修起居注。
所以,官家刚刚对他们的说的话,必然录入国史。
于是,三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文彦博当即说道:“臣虽老,但荷官家之恩,亲送出宫,老臣已不觉老矣。”
张方平也道:“老臣亦然,蒙恩与官家同行,不觉老也。”
孙固脸皮比较薄,只能是跟着笑了笑,假装自己也说了。
赵煦轻笑一声,他看向閤门外的一处凉亭,便道:“今日天气不错,三位元老不妨与朕同游这宫中花园,于凉亭中稍坐片刻,朕正欲请教三位元老治学、得人之道。”
三位老臣自是应允。
于是,赵煦领着他们,到了那花园之内,游玩了一番。
然后又到凉亭之中,坐了一会。
同时,有意无意的,提起这些人生平得意之事。
同时,询问起他们当年为何做出那样的抉择?
三位元老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
孙固终于知道,为何文彦博、张方平自从入朝后,就一直老老实实的帮这位少年官家敲边鼓、造声势了。
这样一位知人善用、礼贤下士、尊重老臣,尤其是尊重老臣的历史功绩和贡献的官家,去哪里找?
就像今天这般。
这花园里一走,凉亭上一坐。
旁的不说,将来国史之上,他孙固的篇幅起码就要多几十个字。
评价也会变高。
为什么?
因为‘上新即位,时固入朝,上敬之,以为元老大臣,国家臂膀……一日,上与固等同游宫中御花园,尝言:学士昔年在朝,佐先帝、进忠言……’。
他这样的老臣,追求的不就是这个?
“看来以后,老夫得多多参加类似活动才行,不可在家闭门造车。”孙固在心中默默想着。
他虽然身体不大好,但偶尔出来上上朝,当个吉祥物是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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