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江湖豪强目色凶戾,镖局厅堂大院剑戟森森。
靠椅后的青城四秀与一干青城弟子兀自低头,心中又怒又悚。
余沧海倒也有股狠劲,他一甩道袍显得很不服气。
不着痕迹远离赵荣两步,却又操着川西腔调挑动众江湖人紧绷的神经:
“只怕有人嘴说得好听其实言不由衷,在场天南海北的朋友光明磊落,都是为了剑谱而来。你不为剑谱,说出去难有人相信。”
余沧海讲出这句话时心中压力也极大,故而瞥向一旁寻找声援。
最好是那种说话恶毒之人。
他一眼就看向不远处的木高峰,那木驼子却将头一扭根本不理他。
“不错。”
忽然一道傲气声音传出。
震化子一袭白衣,作为昆仑派稍次于掌门人的第二高手,又是名门正派,他的脾气当真不小。
此时正面带冷傲之色:
“余观主说得有理,大家一观剑谱襟怀洒落,何必惺惺作态。”
“好一个襟怀洒落。”
赵荣凝视着震化子:
“剑谱说到底是林家之物,你昆仑派感兴趣张口就要一观,那我对昆仑派的分光剑法、云龙大八式也感兴趣,可否把贵派剑谱拿出来让我一观?”
震化子闻言哼了一声。
赵荣又看向余沧海,微微摇头:
“松风观的松风剑法稀松无奇,但余观主倒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奇人。”
“你师父长青子败在林家先祖手中,故而余观主一直贪念辟邪剑法暗中盯着福威镖局,又胆小得很不敢直接门,想必到处散布谣言引得江湖大乱之人便是余观主吧?”
一提这事矮道人两撇胡子都气飞了。
“伱!”
他欸了一声差点当场变脸,噔噔噔走回靠椅坐下。
余观主心中有鬼,他敏锐察觉到赵荣知道一些内情,便不想在这个问题深究下去以免越描越黑。
这时一道深沉声音响起:
“辟邪剑法既然与东方不败有关,那就无关什么林家不林家,我正道同盟如果不来,落在魔教手中岂不祸患无穷?”
丁勉神色悠悠:“合该带回太室山交由左盟主,再请冲虚道长与方证大师一道观阅。”
“外界谣言是否为真三位正道魁首自有说法,若此物只是林家剑谱届时再送还福威镖局不迟。”
“哈哈哈!”
贾布官云童百熊三人听了都在大笑。
童百熊声音最大:“既知道与我东方兄弟有关,还不把剑谱双手奉?”
官云雕目冷笑:“左冷禅怎么自己不来取剑谱?”
贾布一脸嘲讽:“一个阴险小人,一个臭道士,一个贼秃驴,不过是些道貌岸然之辈,什么正道三大魁首简直可笑至极。”
贾布地图炮一开,嵩山太保与方生清虚全都望去。
登时分坐两边的正邪两道高手互不相让,一时间气氛可怕仿佛随时都要爆发大战。!
向问天举起酒葫芦喝酒端坐一旁冷眼旁观。
这帮人坐在一起已是奇迹,若不是各有顾忌、各有目的早也动手。
林总镖头见状心急如焚,他是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然而一道青衣人影从堂内靠近昆仑青城两派的地方朝回走,徐徐穿过正邪两道最森严之地。
若两边高手突然动手,那么中央那片地方称为江湖最凶险之地也不为过。
可众目睽睽,青衣人影立身如剑,将正邪两道的蛮凶气场切作两半
丁勉见赵荣陷入险地,神色一凝就想动手。
忽然
体内真气又是如剑一跃!
“林总镖头请客门与大家坐论剑谱,这剑谱还没见到诸位就要大动干戈?”
这一下话音吞吐语调高低有序,赵荣气行任督二脉波动七处大穴,再次用出七弦无形剑。
虽没甚么威力,可那与对手内力共鸣的音功实在让人费解。
他这一次强催功衍化极致,体内血液一时奔腾,但从他外表看不出任何端倪。
众位高手体内真气异动,气势戛然而止。
在内气诡异跃动瞬间一道道隐晦余光看向场中青衣少年!
其中隐含的忌惮之色不在少数。
官云摸着短须看向贾布,贾布也是一个意思,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被人这样破了声势其实是扫了面子。
但有些时候丢一点面子也不打紧。
然而童大哥却是个莽撞硬汉毫无顾忌:
“衡山派的小子,你这功夫是什么名堂?”
他在称呼不礼貌,但说话的语气于他而言已算温和。
“阿弥陀佛,”方生大师见多识广,他和方证与黄钟公是旧交,自然猜到了一些。
但黄钟公是以七弦琴为器,无法话中藏剑。
当即打了一个佛号道:“赵大侠能将无形剑练到这种程度实在高明。”
赵荣稍有惊奇,他看了童百熊一眼,转脸对方生大师笑道:“却瞒不过大师的眼睛。”
这等于是回应了童百熊的话。
无形剑?
众人闻听其名便知不凡,尤其这还深深触及他们的未知领域。
群雄看向赵荣的目光愈发不同。
潇湘剑神敢直面各派高手,果有不俗手段。
不过,看他这个样子似是真要保福威镖局?
“无形剑?呵呵”
突然的冷笑打断众人思绪。
这真的是一声发自肺腑、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冷笑!
语气中带着一种浓浓的蔑视感。
昆仑派高人震化子之前感受到赵荣不好招惹,故而收敛下来准备隔岸观火。
可是一听到什么“无形剑高明”,那他实在是浑身炸毛。
这简直是在打他昆仑派的脸!
福威镖局堂内院外千余人都望向一袭白衣、气势磅礴的震化子。
昆仑高手的牛脾气竟这样大?
有人瞧热闹不嫌事大,也有人不满被一个雁城少年所慑,更有人佩服他的胆量。
余沧海目闪惊讶扫了震化子一眼,没想到这人比他还狂妄。
孙堂主像是看死尸一样看向震化子。
向问天、官云等高手也想听听此人高论。
“我在昆仑山练剑四十年,这次下山忽然闻听潇湘剑神之名,本以为有多高明,没想到只是个用声势唬人的银样镴枪头。”
“原本我来镖局只想一观剑谱,不想与你这个小辈计较。”
“但无形剑?那不过是小道中的小道。”
赵荣眼睛微亮:“那你说说,什么是大道?”
“我昆仑雪峰皑皑、玉峙苍茫,哪个不是实质?”震化子说话时已经站了起来,“正所谓练实不练虚,无形为空,有形乃大。”
他说到这里,赵荣心中微有疑惑。
不过他身旁有两位通晓各家底蕴的大派高手。
清虚道长开口道:“想必震化子道友练的是天龙五诀心法。”
“不错。”震化子点头。
方生大师道:“那施主的云龙大八式剑法应当大成。”
“大成不敢当,便是我师兄也不敢说大成,只是小有成就罢了。”
震化子看似谦虚,实则对自己的剑法很是自信。
“昆仑派讲究气剑相合,炼化有形,我师兄号称乾坤一剑,便是在那一剑凝了气之形表,这才是用剑之人的最精奥秘。”
清虚道长不由点头,认为震化子所言不虚:
“以天龙五诀运行云龙大八式,二者大成,据闻能将真力凝练近似有形之物,覆盖剑以成剑云,又号剑衣,是为剑气。”
震化子道:“两位果然有见识。”
看戏的木驼子道:“昆仑剑法如此奇妙,何不拿来与大家一观。”
天河帮第二把交椅道:“观辟邪剑谱是观,观天龙五诀也是观,震先生何必小气。”
震化子面色发冷,不理会后面跟着起哄之人。
他虽然想看辟邪剑谱,但对本门剑法自有信仰,因此目光看向赵荣时就像看着昆仑派与之年龄相仿的弟子,颇为严厉。
“大师与道长各有见解,可你却对无形有形剑不分主次,有什么资格妄称剑神?”
震化子领头,群豪都望向赵荣。
众人各怀心思,只觉震化子越闹越好。
果然
“无形有形不是靠嘴巴说说的。”
众人见青衣少年古井无波,话语却不留余地。
“你的剑从昆仑来,我相信它比你知道得更清楚。可是,你有胆量对我拔剑吗?”
“你!”
震化子这下没法下台了,他听闻过眼前这少年的一些战绩,就算有吹捧之嫌但从众人对他的态度来看,也知道他不是等闲之辈。
他脾气虽臭,可也不是傻子。
心知此时一旦避退,整个昆仑派都要名声扫地:
“江湖传闻潇湘剑神一招败敌,声势着实不小,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一招破我云龙大八式。”
这句话出口显得有些不要脸。
可他也是以脸换脸,想和赵荣在脸面拼个两败俱伤。
那么他震化子就不亏。
他心中算了个精明账,话音刚落便在身旁峨眉松崖道人、松纹道人眼前拔剑出鞘。
有没有胆量拔剑?
当然有!
又听到“凔”的一声响
镖局正邪两道许多人都兴奋暗笑,斗起来了!
千双眼睛横扫过来,在青衣少年身边犬牙相错。
一柄寒光如水的宝剑出鞘刹那,写意剑气奔涌而出,如一股狂风钻出剑鞘,竖瀑倾斜,剑气劲风鼓荡厅堂!
观者心如打鼓,暗悸声势,城府匮乏者已经流色于面。
震化子见这劲风只有声势,果真无形。
心中瞬间一定!
无形如空,有形乃大!
“欸!”
震化子厉喝一声,恍若面对昆仑冰峰,脸反照了一层霜雪白芒。经络中的真气如水而流,水有如龙形,正是将天龙五诀运转到极致的表态。
旁观者见他手中长剑发劲吐力,凌厉无匹!
随意一动竟然多有变化!
云龙大八式与天龙五诀结合,震化子的长剑就像是在阳光盛烈之时平放到雪,竟然耀射白芒。
便是清虚道长所说的“以成剑云,又号剑衣,是为剑气”?
这昆仑牛脾气道人果然有能耐!
如此手段,在场谁能一招败他?
震化子一剑袭来,斩碎了那些无形剑气,顿时劲风四碎,拂人眉发
“哧!”
忽然一道更耀眼的白芒从青衣少年的长剑陡然绽放!
震化子一招十三种变化仿佛被瞬间看穿。
二人长剑相交,震化子举剑过顶,赵荣猛力压下
震化子顺势下泄,巧妙化劲。
三尺秋水分明被他御于身外,可他胸口白衣尽碎,袍服崩烂!
胸口一阵钻心疼痛,而后血光飘洒,飞溅镖堂!
那伤口狰狞,长过六寸,直到脐下,观者无不失色,惊悚诧呼。
剑气!
青衣少年抬剑,剑白芒湛湛,他眼扫何处,白芒耀在何方,众人无不静默,收拢兵刃。
孙堂主被白芒耀过,心肝颤颤,几欲先走。
昆仑派第二高手,一招而败!
然而,这万万不是最惊人的
“剑气!你你这是剑气!”
“你竟能剑气有形!”
震化子摸着伤口,顿时左掌全是鲜血,可他脸无有半分痛苦,竟全是痴迷。
似乎这剑气带来的伤口,就和昆仑雪峰一样神圣。
他死死盯着面前少年的长剑,剑尖就和雪山一样洁白,看不见半分猩红。
“此剑可是小道?”赵荣问道。
震化子此刻看向赵荣的眼神全变了,像是天山冰湖一样清澈,还荡漾着神圣庄严之感。
“大道!”
“此乃练剑之人的无大道,可称剑神!”
“在下实在眼拙,适才多有冒犯。多谢剑神不杀之恩。”
他态度变化太快,搞得赵荣很不适应。
本要放出去的狠话,现在全都咽了下去。
震化子的伤口还在淌血,他却毫无觉察,一双眼睛全盯在赵荣脸。
不住感叹:
“剑气有形到这种程度,简直匪夷所思。我师兄的乾坤一剑与之相比,那也是差之千里。剑神何日驾临昆仑山玉虚殿,我昆仑派下定全派相迎。”
这
看他的样子竟然非常诚恳。
赵荣盯着他的伤口:“震先生还是先治伤吧。”
“不打紧。”
震化子朝四周看了一眼又道:
“辟邪剑谱虽传得奇妙,但就算是在林远图身也无有半点剑气传闻,我心中好奇,不知剑神为何到此,这剑谱是半分都吸引不了你的。”
赵荣伸手朝林震南示意:
“我与林总镖头有旧,此次到福州便是为了化解林家之难。”
“林总镖头已作出决定,想要放弃那未曾见过的祖物。若还有人盯着镖局不放,那便是与我为难了。”
赵荣此时说出这番话,说服力大大增加。
有此剑术,何必盯着剑谱?
一时间众人看向林震南的表情都有些不同,福威镖局多了个大靠山。
原本是块肥肉,现在谁敢再吃?
“原来如此,佩服、佩服!”
震化子又看了赵荣一眼,指着自己肚的伤口道:“辟邪剑谱对我已无意义,我的人生妙谛就在这道伤,这一剑足够我闭关三十年。”
“若是在下老死前对这剑之大道有所悟,便再下昆仑寻剑神指教。”
“有形乃大,有形乃大啊”
“告辞!”
震化子无视了堂内院外一众江湖人,朝赵荣拱手告别,赵荣也朝他拱手。
几名昆仑弟子立刻跟。
震化子一直在感受伤口,体会这道剑气,昆仑派天龙五诀,凝形练真,剑气就是他的痴痴一梦。
如今得见,果真人生妙谛。
血从厅堂一路滴到镖局大门,他丝毫没有处理伤口的打算。
滴血至昆仑,剑气入玉虚。
震化子想将这剑气带入昆仑山玉虚殿
他的每一滴血滴在地,对于其他武林人来说,那全都是震慑!
这震慑来自潇湘剑神!
昆仑派已走,少林、武当、嵩山、泰山、峨眉、崆峒、丐帮、日月神教各大派的目光全都凝聚在那青衣少年身。
潇湘剑神的剑法本就惊世骇俗,如今又练出有形剑气
天下诸派,此刻谁敢撄锋?
“好!”
这一声叫好竟然来自日月教这边的童百熊。
“潇湘剑神能与我东方兄弟齐名,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我给东方兄弟一个面子,就按照你方才所言,只要林家拿出剑谱,我们绝不与他们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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