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混乱的城区终于重归秩序。
离人众的后军,正自徐褚接管的北镇门进入三河镇。
按照事先计划,他们将在这就地补给两日。
本属于陈家的东南区已被离人众接管,匆匆赶来的翟昊天带着自己勉强凑出来的文书团开始高速运作。
各种物资与人员的统计正在进行,无迹道的道众们也主动参与其中。
安抚民众,招募民夫,提拔士兵,检查武备,整理物资……
一切都按照提前搭建好的框架,有条不紊的进行。
此时敖山换了一身轻便甲胄守在一处院门前。
来往的甲士经过时,不免向敖山投来感激、艳羡乃至敬佩的目光。
正是这个身穿山阵铠的猛士带头突击,为其他人趟平了那些暗处的陷阱和偷袭,无形中救下了不知多少人命。
军队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来自各处的粗坯被塞入名为“战争”的血与火中,将杂质锻打而出,使得种种金属融为一体,最终化作坚不可摧的锋刃。
出身与文化,也只是该被锻打的一部分。
在敖山身后。
小院经过一番洒扫,已经焕然一新。
侍女谢如烟向罗牧施了一礼,便退下去照顾那秦家女儿,以及新一批自人牙行解救出的女子。
随着那次矮驼山的任命,谢如烟眼下本可以不来参与洒扫一类的杂务,但她显然懂得经常在魁首面前露面的重要性。
虽然那个务实的男人压根就不在意这些小事。
罗牧随意的坐在台阶上,看着院内这群老兵。
为首的秦洪烈正一一为罗牧介绍这些人。
哨骑出身的乔荣春。
弩手肖有志。
马弓手安召。
刀斧手卢进勇、刀牌手武庆雷……
二十余人,皆是出自南梁军伍,年龄最小的也有三十七,年纪最大的接近五十。
穿戴旧甲是当初归田时军中赐下的武备,手里的家伙事儿反而是各种地方拼凑来的。
看似不成阵型的站在院里,实际却有几分形散神不散的意味。
不夸张的说,这批计划之外突然冒出来投奔己方的老兵,是罗牧自来到仇州后见到的第一批职业军队。
在秦洪烈介绍时,他的这帮老弟兄也在暗地打量罗牧。
他们会来投奔离人众,说起来还真不是巧合。
早在从军之时,秦洪烈就是他们的老长官。
后来,上边的大人之间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这支隶属吴王府的边军经历了一波裁撤。
秦洪烈恰在其中。
大伙曾抗议王府对于老秦的处置,却没用,于是大部分心灰意冷的离开了军伍,其中一些人便跟着这位老长官来到了仇州北部的下马镇讨生活。
对于这帮出身军伍的老卒而言,仇州的混乱恰恰让他们感到一股亲切,习惯了军伍生活的他们在下马镇报团取暖,反而过的比在边军时期舒坦太多。
这一住就是近十年。
就在这时,秦洪烈的闺女丢了。
这一下大伙可都炸了锅,一帮老兵纷纷武装起来,说什么都要给那大家看着长大的女娃找回来。
凭着当初军中的本事,他们顺利确定了这事跟走马丘的范疤瘌有关,一伙人几番追踪打听,最终得知范疤瘌正去矮驼山要参加什么会盟。
心知这帮流寇山匪是什么秉性的老兵们也顾不上许多,除去几个手脚没过去利落的看家,其他人纷纷赶往矮驼山,希望赶在会盟前截住范疤瘌一伙儿。
然而救女心切的秦洪烈却在冷静思考后,意识到以他闺女的容貌,如果还活着,更大概率会被范疤瘌卖给陈家。
就这样,秦洪烈以自己的身手,与保证不擅自动手这两点,说服了其他人,改道赶往双河。
之后在双河发生的事,罗牧已经清楚。
听完秦洪烈的介绍与对之前行动的解释,罗牧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这帮老兵。
“所以你们是怎么知道离人众,又要赶来投奔的?”
人群中,那个头发已有花白,之前在镇下向徐褚表明来意的老兵走出来,冲着罗牧抱拳行了一记军礼。
“我们赶到矮驼山时,已经晚了一步。今早天一亮,就从背面进山,打算寻找他们老巢。然后我们就遇到了一伙披着黑斗篷的人,他们自称无迹道众。”
“也是通过他们,我们才知道矮驼山吴山王已经被灭。再往后……”
说到这儿,这名为安召的老兵不自觉的停顿,随即抬起头敬畏的看向正随意坐于台阶的罗牧身上。
“我们见到您立下的石碑,和那座京观。”
罗牧恍然大悟,心里却陡然浮现一股怪异感。
虽然说立碑这个事,是为了震慑敌人鼓舞民心。
但忽然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事时,还是有种难言的“社死感”。
当初让刻的字句是不是中二了点?
幸好没刻个七杀碑……
心里惊涛骇浪的同时,罗牧脸色依然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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