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动真格。”

秦妲附和回应，旋即陷入沉默。

其实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就是在当时的瞬间，差一点感觉要失去他。

那种感觉像是她童年时在路边见过的野猫，秦妲向小猫喂食、抚摸，二者很快关系就变得要好了，可当她终于决定将小猫抱回家收养时，却在马路边看到小猫被车轮碾过的尸体，头晕目眩。

类似的经历还有很多。

比如她期待着父母下班后一起庆祝生日时，得到的却只有突如其来的事故通知单；比如和童话伞的大家在一起，以为能一点一点积累时光达到一辈子时，情况却急转直下。

她惧怕亲密关系，因为总是事与愿违。

她为自己的内心套上铠甲，因为只要有人尝试触碰，他就会遭遇不幸。

秦妲觉得相比被拉法索尔压制的符号，这才是她身为‘魔女’的真正诅咒。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

因为太暧昧，不符合两人间的关系……他们是同伴，一直都会是同伴，秦妲默默闭眼。

“还真是猝不及防下吃了大亏啊。”

林希连声感叹，脸上看不出多少失落。

又向秦妲继续询问：“那丫头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最后提出的游戏……你怎么看？”

“是约定。”

秦妲轻声道，“既然答应好了，那就不能违反。”

她讲过的童话中，约定拥有很重的分量，是魔女间独有的东西。

“因为有哥哥在，她无论想对我做什么都很难成功，最好的方法是让我自投罗网，自己走出哥哥的保护伞，那个游戏就是诱饵。”秦妲很清楚沙耶的想法。

“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林希问。

秦妲抿嘴：“总要做个了断吧。”

越是喜欢自责的人，越害怕给其他人带来麻烦。

曾经发生的事情留下过深刻心理阴影，以至于让人胆怯、不敢再度迈出脚步，因此她跟随哥哥搬到黄昏城后变成了家里蹲，只要不再接触其他人，就不会再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哪有人真的能忍受孤寂呢？

若秦妲内心真的没有渴望过同伴，她又为何会与虞漪成为朋友？

只是……只是她才刚刚鼓起勇气重新踏出第一步，曾经的恐惧便紧随而至。

秦妲第二次对‘命运’这个词汇产生深刻认知。

所谓命运，就是在过去种下种子，直到未来也逃不脱的梦魇。

沙耶·阿黛尔，她太了解秦妲了。

即便好多年没见，她还是被她一眼看穿。

对林希动手只是简单的激将，或者说提醒。

只要这么做，秦妲一定会做出反应，因为他不愿意将林希牵扯进真正致命的危险中来。

“御礼组灭门案的调查，先到此终止吧。”

秦妲转过身，平淡对林希说道。

她身上忽然散发出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礼貌的语调中藏满拒绝：“调查灭门案本身只是为了寻找与沙耶的关联，现在她自己跳出来了，我们也没必要继续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继续下去……四喜律师事务所那边，我会让人通知伺夜，并给予补偿。”

她怕林希继续调查下去，还会遇到危险。

林希不为所动：“那你呢？”

秦妲身子晃了晃，在管家阿福的接引下朝路边的豪华黑色轿车走去：“我现在……要回家了，谢谢你今天陪我出来，我很开心。”

那辆轿车沿着黄昏城的街道扬长而去，只留下孤苦伶仃的林希，还有他身边的小电动车。

“还真是……麻烦啊。”

林希挠了挠头。

他好不容易让小刺猬放松警惕，连结丁点信任，现在被沙耶一吓唬，小刺猬又蜷缩进壳里。

秦妲已经打定主意单独面对沙耶。

她会怎么做呢？

阻止唐名四海正式加入亚兰机关，本只是秦翰一纸公文的事情，可管理亚兰机关的冷阎与秦翰之间的矛盾又让事情复杂起来。

如果冷阎没有受贿，倒是不至于在考核中偏向唐名四海，一定会秉公处理。

从前两天亚兰机关预备成员的考核结束，到接下来正式成员的考核开始，大约还有两周多的时间。

预备成员会保留两年的身份，直到下届再参加亚兰机关正式成员考核，但也可以在当年内选择继续，尝试三级跳。

预备成员和正式成员的考核强度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沙耶肯定会帮唐名四海搞定困难。

有沙耶的帮助，唐名四海通过考核几乎板上钉钉。

那么还有什么方式可以阻止他加入亚兰机关呢？

有的。

比如……直接杀了他！

“沙耶·阿黛尔，难道真的在打这种注意？”

真像传说中的魔鬼，引诱着人一点一点堕落，坠入深渊。

“不过妃妃应该不会去做这种蠢事吧？”

林希抓挠后脑勺，唉声叹气。

……

当天傍晚，天色渐黑。

秦妲家里一片死寂的压抑气氛，兄妹二人分坐餐桌两侧，都不说话。

其他管家女佣都已经完全离开，温馨的灯光下只剩他们，可这场亲人间的对话并不温馨。

秦翰做得笔直，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平淡道：“在我同意之前，你不允许再和林希出门。”

秦妲只是往口中扒饭，置若罔闻。

“不是要阻止你和朋友见面，你想要见他的时候可以喊他到家里来，让阿福去接他。”秦翰继续说，“当然如果非要出门，必须由阿福全程陪同，他说不准去的地方，都不能去。”

“秦妲。”

秦翰罕见直呼她的名字：“能够做到吗？”

秦妲放下碗筷，用对抗的眼神看过来，二者似乎谁都不退让，空气中的硝烟味更胜一筹。

直到过去好一会儿，秦妲在若无其事看向旁边：

“知道了，哥哥。”

她本就不再打算和林希一起行动，免得将他牵连进来。

刚才的对抗只是不爽秦翰强行限制她的行动。

其实不是第一次了，在林希他们直面源初之神的那个夜晚，秦妲也因为秦翰的限制一点忙都没能帮上。

兄妹二人间从未这样冷战过。

抛却原则性的问题，无论任何矛盾秦翰都会在几分钟内可怜兮兮道歉，秦妲也从不会惹秦翰去生气。

两人是相依为命的兄妹，彼此仅剩的亲人。

可现在的问题是，秦妲从过去的阴影中逐渐走出，鼓起勇气要去踏出全新的一步，做出改变；但秦翰依然将她当做笼中的金丝雀，小心翼翼的呵护下，完全限制住她想要跨出牢笼的步伐。

见妹妹松口，秦翰也微不可查舒了口气。

他站起身，露出微笑：“嗯，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多说了。无论如何都放心，有哥哥在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他仿佛急切地想要寻找话题环节此时的僵硬氛围，绞尽脑汁说：

“哦！对了，今天你拿回来一大堆海鲜，家里的厨师阿姨看过后赞不绝口，说都很新鲜。明天吃粥火锅怎么样，如果味道不错的话我再让阿姨去采购一点……”

真是的，走得太匆忙连林希那家伙买的海鲜也忘记还给他。

秦妲心中想的是林希，表面上却轻车熟路扮出完美妹妹的模样回应秦翰，兄妹二人很快热烈交流起来，其乐融融欢腾一片。

画面一转几个小时后。

秦妲从柔软的床铺上睁眼，旋即从虚空唤出[一千零一夜故事集]，抽出书页用寂静的魔术笼罩住整个卧室房间。

所有可能的感知与探查都被屏蔽了，她从床上爬起，在熊车夫埃尔夫的帮助下穿好一套惹眼且鲜艳的夜行紧身服，这套衣服是鲜艳的绯红色，像即将登台翩然起舞的芭蕾舞演员。

头发盘起成丸子落在宽厚的帽檐底下，一张面具精准无误贴合住她的鼻梁和眼眶。

——林希一直都不知道，衔尾蛇作为正儿八经的怪盗组织，是会给成员配备作战服和面具的。

秦妲也没告诉过他，因为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完成衔尾蛇的考核。

她还幻想着有朝一日，在真正的衔尾蛇任务前穿上这套衣服，看他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轻描淡写说出‘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怪盗’。

那种感觉肯定很酷，很令人满足。

然而戏剧性的则是还没来得及在新人面前炫耀，她便已经主动换上这套衣服。

从现在开始，她是第六源神【公正】麾下，世界上最著名怪盗团‘衔尾蛇’中既定的第七席，穷凶极恶的怪盗——塞勒涅。

而不再是什么气鼓鼓的樱桃炸弹、闹别扭的小猫、能一口吃掉的松软小蛋糕。

万事俱备后，秦妲打开窗户，高高超黑暗跃出。

在魔术的帮助下有风托举着她，带她超远处璀璨的霓虹滑行。

而恰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

“你要去哪？”

秦妲豁然抬头，在一轮皎洁的月下，看自己的哥哥冷淡站在天空中。

晚饭间粉饰的温馨骤然撕裂粉碎。

即便兄妹两人都不想承认……

可此时此刻，他们之间已经诞生一道无法轻易弥合的分歧，像裂痕那般，越撕越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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