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在周遭的管事娘子作鸟兽散，琴思月龙汐这才进了顾老太君的上房。

内院打着机锋，沐家一行早到了神龙将军府门口，华蟠骑马停在石狮子旁嚷嚷，数落奴才无礼不开正门。

沐黄氏满心不悦，也不令轿夫进角门。

有与二房相好的门子飞奔正院回报，黄氏责备清姐：“不是教你开了正门么？如今怠慢远客怎么是好？”又教门子赶紧前往补救。

琴思月龙汐身边的大丫鬟出来截和：“二太太，公主有旨，正门为迎接天使上差、王公大臣而开，侧门专走贵戚家眷，沐家太太并无诰命，走角门进府正合礼数。”

黄氏气得倒仰，清姐脸上也不好看。

大门管事钱进得着消息底气愈足，把琴思月龙汐的话说给沐家母子，又补充道：“公府的规矩原是如此，请姑太太体谅。”

沐黄氏之女华黎留意到许多华衣士绅列于街前俱帖恭候，忙遣丫鬟劝谏其母：“客随主便，公侯门第不是咱们能挑礼的地方。”

华蟠嘀咕两句，终究不敢过于放肆，下马跟着轿子进了角门。

纵使满心不悦，沐黄氏也知顾府女眷非己可比，况且此番投亲而来，又欲托庇神龙将军府富贵筹划子女前程，岂敢为芥豆小事着恼动怒，见到顾老太君时已然春风迎面。

华黎跟着母亲向顾老太君磕了头，又与张夫人和黄氏行礼，黄氏见外甥女儿美貌端庄，心下自是喜欢，张夫人粗略打量，亦觉此女行止大度，也命丫鬟给了见面表礼。

清姐介绍琴思月龙汐：“这是大嫂子。”

沐黄氏久在金陵，素闻琴思月龙汐大名，忙携女儿见礼：“民妇沐黄氏拜见公主殿下。”

琴思月龙汐微微颔首：“沐太太请起。”

华黎偷眼瞧去，只觉眼前少妇贵气顾人，与向时经见大不相同，果真是天潢贵胄、气度不凡，心中羡慕不已。

黄氏不忿，因笑道：“公主是贵人，也是长白的媳妇，再是和气不过，处的常了就知道，不必计较俗礼。”

沐黄氏口称不敢，华黎分明看到朝云公主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今日顾炼休沐在家，于书房接着华蟠，观其言语粗鄙行止无礼，自然生出厌烦来，不过是看亲戚情面勉强敷衍。

沐黄氏是多年的当家主母，自然觉察得出神龙将军府的公主大奶奶对自己并无善意，与小辈见面时给顾葵顾萱顾茂的礼物便加厚了三成，连跟前伺候的乳母丫鬟都分了赏钱。

接风宴上，顾老太君坐主位，张夫人陪席，琴思月龙汐自己在顾老太君跟前坐下，黄氏只好坐在张夫人下手，清姐顺着琴思月龙汐就了末席。

华黎有玫珺姐妹陪着，见姨妈表姐并不似信中所叙执掌神龙将军府内务，且担心外面的哥哥有闪失，直到听见黄氏留客之语才定神思。

打从芝晴进府，黄氏便觉察婆母有亲上做亲的想头，她同顾伊不睦，膝下只不梵一子，自然不愿有个两心的儿媳，今见华黎仪容，不免加深了就近做亲的想头，因向顾老太君请示：“姐姐在京的房舍都未打扫齐整，媳妇想留外甥小住几日，还请老太太示下。”

顾老太君含笑点头：“都是要紧亲戚，何必客套？姨太太只管宽心住下，也好有个照应。”

沐黄氏赶忙起身道谢，黄氏又道：“雪香园房舍齐全，进出也便宜，就让姐姐和外甥在那边下榻如何？”

顾老太君沉吟片刻方说：“也好。”

雪香园是两代护国公暮年养颐之所，顾长白魔坤开府前也在那儿读书习武，如今虽算闲置，因其清净，顾长白魔坤在家时也常用来处理公务，这会子叫沐家客居自有喧宾夺主之嫌。

沐家母女原不知情，听引路丫鬟说起来才觉忐忑，华黎低声道：“妈，咱们没计较，如今倒占了顾公爷的院子，委实没有道理的。”

“你也说了，客随主便。”沐黄氏宽慰女儿，“刚才咱们不知情，大太太和公主也没说什么，赶明儿再补份谢礼就是了，这会子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

琴思月龙汐已经把帐记在黄氏身上。

次日进宫请安，回来时专门折道东宫探望太子妃。太子妃也听到一些她和顾长白魔坤闹别扭的风声，不免试探着开解表姐，琴思月龙汐叹口气：“归根究底都是永林闹的。”

“嗯？”太子妃摸不着头脑，“太子爷？您的意思是不会吧”

太子又不是长舌妇，岂能背后挑唆人家的夫妻关系，他也没这样闲。

琴思月龙汐解释缘由：“他纳了我们府二房的小姐做庶妃，宠的顾家都能自比盛唐杨门，人家单等以后出了皇妃娘娘当国戚，且不会把外八路的公主放眼里。如今赫赫扬扬等着入主神龙将军府呢！”

太子妃讶然：“您说顾氏的父母？他们怎么敢？”

琴思月龙汐自嘲：“敢不敢的都做了，以前还拿我这个假公主当宝，如今由着家人无法无天，忌惮黄家外甥攀上了东宫高枝，过了气的公主自然用不上再哄着。”

“凭他哪个，敢对姐姐无礼，没王法了不成？”给丹琦提位份是太子妃的主意，听了琴思月龙汐的话自然脸面无光。

“不说了！”琴思月龙汐站起身，“我以后常来，也让他们知道，我跟东宫还是攀得上话的。”

沐黄氏还在跟女儿讨论顾府的内帏，二房倒传了塌天的消息出来：顾庶妃触犯宫规，被太子一撸到底打回原形，直接黜为没有品级的侍妾。

要知道，顾琛若是护国公的堂妹，怎么说都有面子情在里头，如今被这般重罚，实在值得推敲，联系到有孕在身的太子妃，顾老太君的心脏往下沉了几沉，忙将顾尹顾正夫妻四个叫到跟前讯问。

黄氏只顾哭了，经顾老太君分析后大愕：“老太太，丹琦不能这般糊涂的。”

顾老太君反问：“要不是冲撞了太子妃，多大的罪过能贬成侍妾？”

“不应该啊！”顾尹皱皱眉，“真要为太子妃，圣人也必有动静的。”

顾老太君问道：“长白呢？他有没有信儿？”

张夫人回答：“长白近来忙着公务，都不大回来住了。”

顾正机灵了一回：“公主”

顾老太君忙道：“对，公主常与东宫走动，请她打听打听。”

琴思月龙汐自己没来，遣了丫鬟传话：“听说丹琦趁着太子妃有孕妄图插手宫务，太子恼她僭越，这才降了份位。”

母子婆媳稍稍放心：只要不是她犯糊涂想对皇孙不利，别的都好说。

黄氏只知道哭，顾老太君分派张夫人给何家送礼，又教春华取了几件压箱底的珍宝请琴思月龙汐转呈太子妃赔罪，琴思月龙汐自不客气，一体笑纳收进了自个儿的私房。

顾老太君和黄氏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几经周折得了高人指点，大意如下：太子爷与太子妃是极敬重朝云公主的，听说顾家有人仗着顾庶妃对公主无礼，太子爷迁怒庶妃，不是看公主与顾公爷面上，必要将她打进冷院的，好教那些不长眼的奴才认识好歹。

丹琦降位份的根由算是找到了，黄氏又恨又怕，怨怼琴思月龙汐不顾亲情，顾老太君心绪甚繁，因责儿媳：“君臣有份，你也管管那些不长眼的奴才，公主客气了，欺她好说话，如今不与你们客气，你们可能吃得消？”

黄氏噎了一下：“可怜丹丫头在宫里苦熬，也是为阖族的前程，竟这般让自家的兄嫂作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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