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的灯火,不知又被谁重新点燃,风停了,烛焰静静的烧着,蜡炬在周围堆了一圈。
阿九并未蹲很长时间,司朔曾对他说过,一个只会沉溺在过去的人,不配向前走,他对此奉为圭臬。
阿九缓步走向仍瘫坐在地的阿五阿六,有些唏嘘,身边的阿芸挽住他的手臂,阿九温柔一笑“谢谢你,阿芸,每一次,都只有你陪在我身边。”
阿芸摇了摇头,小脸微红“阿九,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没有甜言蜜语,简短的两句话,诉说的,却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无法许下的承诺。
阿五和阿六看见阿九往这边走来,浑身发抖——在他们兄弟之中,他们两个,最为胆小。
“我不会对你们下手的。”阿九语气温和,俯下身子,平视着两人。
“我问你们,阿二和阿八人呢?他们没和你们一同来临安么?”
阿五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阿二自从来临安后,便和我们分开了,十一和阿七也和他们也是,直到日暮才和我们汇合,进入谢府后他又消失不见,阿七指挥我们俩在此埋伏。”
“那阿八呢?”
“阿八不清楚,他人早已不在大漠,几年前他便一个人离开,说是有毕节镇的线索,独自去调查了。”阿六补充道。
“也就是说,阿七跟你们透露过,阿二是去干什么了么?”
“没有,你也知道,阿二这个人一向自有主见,有事也从不和我们商量。”
阿九直起身来,看着月光下远处模糊不清的阁楼,陷入深思。
络腮胡子凑了过来,“老爷那边,会不会有危险?”
“你觉得我厉害么?”阿九反问。
络腮胡子点点头,阿九又接着问道“那你觉得我和那位爷如何?”
络腮胡子有些难为情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恕小的直言,您可能在他手下,走不了十个来回。”
“那不就得了。”阿九翻了个白眼,重新回到宴席上,端起酒杯痛饮一口“好酒!”
阁楼上,窗户大开着,从这里正好能看见宴席上所发生的一举一动。一名身材矮小,脸上布满疤痕的男子,正默默注视着那边的局势,手上端着一把短弩,箭在弦上,可是,并未发出去。
“哎,兄弟情啊,阿九,哥哥可真舍不得你呢。”矮小男子收回目光,对着里面有些惋惜地感叹道,奇怪的是,他的声音却十分的尖锐刺耳,像只破锣。
阁楼内,司朔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匕首,两把短刀被随意丢弃在一旁,阴影处,坐着一个衣着打扮和谢鲤一模一样的人——原来真正的谢鲤在这里。
司朔身后也传来一个声音,“阿八,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心慈手软。”正是挟持着司朔的人。
阿八走到司朔面前,啧啧称奇“原来名震大漠的朔,也不过如此嘛。”
司朔撇了他一眼,没说话。
阿八见状,跳起来,给了他一巴掌,“呵,让你早生几年,讨着巧了。”这一巴掌用力极大,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清脆无比。
“怎么,不说话了?”阿八刺耳的声音不禁让人联想起母猫求偶时的叫声,而且他一说话,脸上的伤疤跟着动了起来,就像盘踞着蚯蚓。
“好了,阿八,适可而止。”司朔身后的声音又发话了,带着浓浓的命令感。
阿八又走到谢鲤面前,趾高气扬地看着他。
谢鲤衣着整齐,身上也未见伤疤,甚至连身上的佩剑都未取走——他们就是这样,极度谨慎却又极度自大。
谢鲤的半张脸,笼罩在阴影处,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他的声音响起,有些缥缈“阁下技高一筹,谢某不得不服。”
阿八看着他,猖狂一笑,抬起腿,准备一脚踹出,又被阿二拦下“不可!”
阿八有些愤怒地瞪了阿二一眼,悻悻退到一边。阿二的声音又从阴影处传来“谢大人,事出有因,望谅解。”但架在司朔脖子上的匕首,却始终未挪开分毫。
“呵呵呵。”谢鲤笑了笑,“那是什么事让你用这种方法,来请我这个宰相呢?”
“自然是为了报仇!”阿八的话中满是愤怒,可以听出,他等这一刻,等很久了。
“阿八,不要说话!”阿二有些气恼,呵斥道。
阿八立刻不说话了,只是仍旧用那双狭长的眼睛死死盯着谢鲤。
阿二用眼神示意阿八过来,待阿八近身,他向司朔小腿处狠踢一脚,司朔发出一声低沉的痛呼,双腿跪在地上,与此同时,将匕首小心转交给阿八——,跪在地上的司朔,将好与阿八的身高平齐。
阿二移步到谢鲤面前,这次,他终于看清此人的庐山真面目:秀气的脸上古井无波,一身乌金软甲,头戴纶巾—这样的搭配,有些不伦不类。
阿二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表情,凑到谢鲤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谢鲤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阿二看着他,也不着急,他知道,像谢鲤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事,都会三思而后行,像这样大的事,自然需要一定的思考时间。
半晌过后,谢鲤脸上的思索之情已消失大半,仿佛已做好决定。
“宰相大人,考虑的怎么样?”阿二的表情让人如沐春风,可惜谢鲤根本不拿正眼瞧他。
“让我与张公公合作,倒也没有问题。可是,得看你们能拿出多少诚意?”谢鲤的声音有些大,尤其是“合作”两个字,咬的很重。
阿二的脸色变的有些不快,很显然,他不希望两人之间的谈话,被其余人听见。
阿八显然属于那个其余人之列。阿八有些急躁“阿二,还和这狗官多废话什么,一刀砍了再嫁祸给这小子不就行了。”
“阿八,这些事情不懂,所以,不要插嘴,好吗?”阿二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些咬牙切齿,看向阿八的目光明显不善。
“谢大人,我喜欢接下来我们之间的谈话,不要有第三个人听见,可以吗?”谢鲤感觉到有根尖尖的东西抵着他的喉头,目光向下一瞟,发现是根锐利的锥刺。
“当然可以,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诚意。”谢鲤明显压低了声音,阿八竖起耳朵听,也未能听到只言片语。
“事成之后,谢宰相,也许就是谢国公了。”阿二的语气中带着诱惑。
“国公?听起来倒是不错。”谢鲤眉头一挑,显得有些感兴趣的样子,“不过,你可要知道,我这辈子给别人画过无数大饼,你家主子给我许诺的,是不是张看不见摸不着的大饼,可骗不了我。”
“张公公一向重诺,更何况,谢大人,此时,你还有的选吗?”言语中的威胁意外显露无疑。
“行行行,我倒不求个什么国公,只求不要落得个狡兔死良弓藏的下场,就是祖上冒了青烟的福气咯。”
“谢大人哪里话,张公公是个爱才之人,谢大人的能力,举世皆知,纵使事成,这南晋也离不开大人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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