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雨住了。天空虽然仍旧阴沉沉的,但那云层似乎高了许多。潜龙江水依然在咆哮,可声音小了许多,水位也跌到三米以下去了。阿娇做好早餐,等致义、玉姿吃饱喝足后,准备自行撤离。干粮和水昨夜就准备好了,少量的衣物也打了包。致义背上干粮,双手提着两个包裹。阿娇心想途中一定有孝通、怀波等乡亲们接应,便用手背起玉姿,准备出发。刚走了两步,玉姿又说有要紧的东西忘带了。阿娇忙把玉姿背了回去。玉姿什么也不拿,却把阿娇的一套高级化妆品拿了去。阿娇大惑不解,笑道:“妈妈,如今逃命,应该轻装上阵,你拿那玩意儿干什么?真的要当老妖精?”玉姿笑而不答。三人朝右边走去,沿着昨日村民们留下的足迹。走了半个多小时,却见前方出现了重大的山体滑坡,几十万方的泥石拦住了去路。不断有飞石、泥土滚落下来。阿娇心想,难怪怀波、孝通等人没来,很可能是这塌方体挡住了来路。又想,他们是不是安全撤离了,是否有人埋在下面。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当然好了,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自己也无可奈何。想了片刻,然后又折返回去。
玉姿身材高大,阿娇背着很吃力。致义背上、手里都有东西,也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到家中,已经快中午了。阿娇见粮食还够吃上十天半月,生活用品也还凑合,大雨又停了,心里不再着急。弄了个简单的午饭,大家吃了。阿娇安顿玉姿、致义到和厅内的沙发上休息。自己则到房后山坡上再看看是否有山体滑坡的迹象。走了一圈儿,并没有异样。阿娇抬头看看对面山峰上的滑坡体,看看眼前潜龙江水奔流的气势,感叹一回大自然的力量,正准备回家,却见左边山路上有一个人影儿在走动,时而直起腰板行走,时而像狗爬行。阿娇以为是从外地返回的村民,忙朝那边走去。等走近一看,那人却是紫桥,头发凌乱,脸上、身上满是泥泞,两手满是泥浆,还有少许血迹。紫桥听到脚步声,抬头一望,却是阿娇,头上发髻依旧高挽,身穿红色上衣和花色长裤,双眼略显疲惫,双颊微显倦意,比平日少了几分妩媚,却多了几分精明。
见阿娇双眼紧盯着自己,惊讶中略显兴奋,紫桥心里一酸,含泪道:“阿娇,你还好吗?爸爸妈妈还好吗?”阿娇笑道:“好着呢,都好着呢。只是不知道你们怎么样,心里蛮惦记的。”紫桥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想一下子把阿娇抱起来。到了跟前,又觉得自己脏兮兮的,忙把准备拥抱的双手放下来。阿娇朝紫桥努努嘴,双手作拥抱姿势,娇嗔道:“抱抱。”紫桥忙把阿娇搂到怀里,笑道:“宝宝。”然后把嘴巴伸向阿娇的嘴唇。因太激动了,嘴与嘴对得不那么准,脸上的泥浆跑到阿娇的嘴里去了。阿娇忙挣脱了,不停地吐口水。紫桥笑道:“我们还是玩个新奇的,我把你架到头上回家去,给爸爸妈妈一个惊喜。我曾经把谢静架到头上,可我的阿娇还没有享受呢。我憨憨的老婆。”阿娇笑道:“快别这样,雨天路滑,我个儿又稍高,架上去了,头重脚轻,若是摔倒了,你倒没有什么,我可就惨了。你一路上辛苦,应该还没吃午饭。咱们走着回去吧。”紫桥笑道:“见到我的阿娇,浑身有无尽的力量。”说着,抱起阿娇往家走去。
致义、玉姿正在细数阿娇的好,听到屋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二人循声看去,却见紫桥抱着阿娇,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怀中的阿娇也看着自己,一张脸笑得很是灿烂。致义忙站起来,玉姿想站起来,挣扎了两下,却又站不起来。紫桥放下阿娇,走了过来,双手握着致义的手,说道:“爸爸妈妈,你们还好吧”致义忙点头笑道:“好,好,很好,有你媳妇儿关照着,好得很呢。”玉姿说道:“桥儿,你是一个人来的吗?这儿可是一座孤岛,来这儿是要冒生命危险的。”紫桥笑道:“人总是贪生怕死的,但若受到环境、情感的影响,往往又是奋不顾身的。我生命中三个最重要的人都在这儿,跑起来当然也是兔脚毛飞的。这浑身泥泞泞湿漉漉的,想一头扎进妈妈的怀抱撒撒娇却又不能的。”致义笑道:“你湿漉漉泥泞泞的,而我们的娇儿白净净水灵灵的,你却抱着高大的她走得噔噔噔的,可见那爱情的力量还是要吓死人的。”紫桥笑道:“爸爸还这么风趣,我倒是放心了。”阿娇蹲下身来,伏在茶几上笑。玉姿仰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天花板,想起了又笑,笑起来又想。
致义生怕大家说起这次灾难的事儿扰乱了这氛围,说道:“这会儿我们都不准说伤心的事儿。等紫桥把饭吃了再说也不迟。”玉姿说道:“阿娇,快带紫桥去洗洗,你也洗洗。老头子,你就去给紫桥做饭。他媳妇儿那么关爱我们,你也该给紫桥献献殷勤了。”阿娇笑道:“妈妈,你就别为难爸爸了。紫桥身上脏,他先洗。我把饭做好了,再去洗。这叫做统筹安排。”紫桥向盥洗室方向走了两步,又退回来,看着致义、玉姿,笑道:“天体撞击地球,那会儿你们在干什么呢?怕是吓破了胆吧。”致义拍着胸脯,说道:“哪是那个熊样儿。我们正谈笑风生呢。阿娇给我们讲对付阎王爷的办法,快要把我们两口儿笑死了。”紫桥笑问:“都说了些什么呢?”致义笑道:“老话题。阿娇要我把你妈跟紧点儿,多沾些狐臭味儿,阎王爷怕熏着了,也就不敢来逮我了。”紫桥笑道:“确实有趣。我们那会儿也是那老话题,把一首老歌歌词给改了。最后一句话便是狐胡笑一声,狐胡闹一声,狐胡唱一声,狐臭一身,就是熏死我了,我也要把你牵进家门。”阿娇正在屋里做饭,听到这句话扑哧一声笑了。接着便听到致义嘿嘿的笑声,又听到玉姿笑道:“相较起来,还是我们这边的精彩些。我们这边阿娇一个人瞎编,而你们那边却是群策群力杜撰。”
紫桥笑道:“我得赶紧回去给不犟、谢静、文虎、文豹、小妹、游毅说说,让他们好好乐一乐。”阿娇觉得有些不对味儿,那几个人,常常在一块儿,香雪带着欣瑶去了北方草原,紫桥怎么没有提到枝娇呢?莫非枝娇在这次灾难中死了?阿娇心里一惊,疯狂地从厨房里冲了出来,一头扎进玉姿的怀里,一边哭,一边说道:“妈妈,您的干女儿,我的好妹子枝娇死了。”致义忙来到盥洗室外边,说道:“这事儿是你给阿娇说的?”紫桥说道:“没有呀。”玉姿说道:“紫桥没说,你可别胡说呀。”紫桥正准备脱衣服,听到阿娇哭了,又见致义急切的问话,忙走了出来,说道:“妈妈,阿娇没胡说,确实枝娇已经死了,为了尽快见到你们,我连送她最后一程的时间也没有。良龙伯伯失踪了,也不知今后还找得到不。”玉姿跟着失声痛哭起来。阿娇说道:“良龙伯伯可是我们见到爸爸妈妈的桥梁呀。”说罢,又哭了起来。玉姿忙给紫桥摆手势,示意紫桥少说两句,以免阿娇遭受接二连三的打击。致义说道:“反正那两个已经哭成泪人儿了。噩耗终究是噩耗,那边的情况你就照实说吧,统统说出来,一次性把眼泪流尽算了。不要说一件大家伤心一回,奔忙了这么些天,大家都累了。”紫桥便把澄江市、自己的公司以及海楼的情况简明扼要地作了介绍,把文虎去北方看望香雪、欣瑶,以及不犟等人准备南下救援和谢静临时负责公司的事务等事儿向三人说了。致义把这边的受灾状况、救援情况、人员撤离情况、三人没有撤走的原因等情况向紫桥作了介绍。当致义说到家劲在巡山的时候被埋、死了,紫桥忙往屋外冲。致义双手把紫桥抱住,含泪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就别太伤心了。还是你妈说得对,活着的人好好地活着,就是对死去的人最好的纪念。”紫桥坐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眼泪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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