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和紫桥在乡村待过,小城待过,大城市待过,但从未见过如此壮观之景,繁荣之象,不住地东瞧瞧西望望。阿娇便想:山与山各异,人与人不同。想当初,流落街头,衣食无着,看此时,繁华竞逐,犹如做梦。人生本来美好,若自甘沉沦,不立目标,或立了目标而不行动,则永远是梦,便问紫桥道:“你在想什么呢?”紫桥说道:“思乡美食坊奏思乡曲,我又想起了家乡,又想起了父母,想起了那群伙伴。总之,又想起了童年美好时光,好忧伤。”阿娇嗔怒道:“你这个呆子,没志气的家伙。童年时光是美好,但我们总不能一辈子躺在父母的怀中。人总是要长大的,要为生活而奔忙。我们漂泊了很久了,童年离我们也越来越远了。背井离乡,为的是忘却忧伤,餐风露宿,为的是磨练意志。你却忧伤未忘,意志消沉。我的心快要崩溃了。”紫桥反驳道:“你斗志昂扬,你精神抖擞,你有父母,我怎能跟你比?况且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倒想做千金小姐,又不怕白日做梦被人笑话。”阿娇气得直咬牙。
致义见两个孩子拌嘴,说的话儿也挺意味深长的,更觉两人的不简单,一手牵着阿娇,一手牵着紫桥,把二人带到一个雅间,将紫桥拉到身旁坐下,阿娇在自己的另一边坐下,紧挨着玉姿,琼瑶在玉姿另一侧坐下,旁边是从善。良龙坐在从善的另一边。菜已上齐,虽不是山珍海味,但鸡鸭鱼肉摆了满满一大桌,且精致小巧,芳香四溢。杯碗盘碟,造型奇特,新颖别致。致义忙招呼大家喝酒吃菜。
琼瑶从小就受到了从善、致义、玉姿的耳濡目染,搞笑的事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见紫桥、阿娇也好斗嘴,就想法儿逗他们两个开心。琼瑶端了两个高靠背的椅子,替换了原来的椅子。又把阿娇、紫桥拉到椅子上坐了,即坐了上席。其余人换了位又各自坐下。琼瑶一本正经地说道:“尊敬的紫桥主席,阿娇主席,望二位主席精诚团结,不要打架斗嘴。你们打架斗嘴,我们岂有袖手旁观的理?可我偏偏又是个女儿身男儿性格。见桥主席被骂得狗血淋头,挺身而起,一致对付娇主席见娇主席被打得鼻青脸肿,拍案而起,一致对付桥主席。结果,你们都说我是房背上的冬瓜两面滚,我却成了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
众人都笑了起来,紫桥、阿娇相视而笑,早已把刚才的不爽忘得一干二净了。良龙笑着问道:“为何又是搬椅子,又是叫主席的?”琼瑶道:“原来你是跟着笑,笑得莫名其妙。你问他们两个,他们学问可大着呢。”说罢便朝阿娇这边指。阿娇笑着说道:“本来是有的国家、有的单位的头儿叫主席,讲英语的人翻译不好整,就说坐在椅子上的人叫主席,英文名叫hairan。”大家的目光一下子投向阿娇,眼里流露出惊异的眼神。其实,这些英语单词,都是汝卿去他的同学那儿玩耍学来的,总共只有四五个,这便是其中的一个。汝卿为了鼓励紫桥、阿娇好好学习,常常拿这些单词说事儿,紫桥、阿娇不知不觉就认得了。阿娇见众人惊讶,笑道:“阿姨的幽默我们已领略了。爷爷,伯伯,你们何不给我们也讲一段笑话?”从善笑道:“我老了,没有什么才思。大家赶快吃菜,八个神仙来了七个,少了一位,我们只好小显神通了。”众人又笑了起来。玉姿指着良龙、从善笑道:“八个神仙不知哪位没来,反正铁拐李、张果老来了。”又指指琼瑶、阿娇,然后指指自己,笑道:“八个神仙中,只有一位女性,不知我们三人,哪一位是真的,哪两位是假冒伪劣产品了。”众人大笑了起来。致义笑道:“神仙吃饭太斯文了,我们这七匹狼哪里等得及?反正我这匹狼是等不及了。”说罢,夹起菜便往嘴里送。大家又笑了一回。
阿娇道:“我算是开了眼界了,你们确是幽默世家了。”琼瑶从盘子里挑了两个卤鸭腿,一个递给紫桥,一个递给阿娇,并抱怨道:“这个鸭兄也太不够意思了,也不长出三只手,我们三个一人一个也才算公平。”大家再次笑了起来。觥筹交错、酒足饭饱之后,良龙便起身告辞,说道:“头儿,两个小家伙交给你们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又对阿娇、紫桥说道:“你们是两个很好的金玉胚子,我雕琢不来,就让你江伯伯、山阿姨去精雕细琢了。”阿娇点点头,紫桥却说:“我还是……”琼瑶起身跑过去捂住了紫桥的嘴,笑道:“紫桥哥哥,阿娇姐姐,都留下来好吗?我们已是命运的共同体,我如同你们的小尾巴,你们到哪,我跟到哪。”说着,瞪着一双大眼睛,巴巴地望着紫桥,又看看阿娇。紫桥只得点头同意。此时已是很晚,大家都回家睡了。
第二天,琼瑶上学去了,致义到工厂去了,玉姿则改善生活,给阿娇、紫桥增加营养。从善带着紫桥、阿娇在自家院落转悠,熟悉环境。江家住在一条大街的街尾临郊,但此地并不因临郊而清净,却有闹市般的繁华热闹。江家的老屋在一个坡坎儿上,因离闹市稍稍有段距离,倒有了几分难得的清净。这是一座百年老木屋,上下两层,雕梁画栋,很是豪华。底楼是厨房、餐厅、客厅,杂物间,还有一间卧室,是留给从善的,不想上楼时就在此处居住。顶楼则都是卧室。顶楼的廊道中央的一根大木柱上,钉着一块黑色的木板,上面镌刻着“望江楼”三个鎏金大字,行书体,行云流水,让人看了就很舒服。每个卧室的房间,都取了名儿,从善住的房间叫“仙鹤居”,致义和玉姿住的房间叫“鸳鸯涧”,琼瑶的房间叫“凤栖坡”。另有两间作为客房,一间叫“观月阁”,专门用来接待女眷的,一间叫“霸王居”,专门用来接待男宾的。
紫桥、阿娇跟随从善登上了木楼,然后靠在廊道的木栏杆上观起景来。一登上楼,紫桥便有视野开阔心胸开朗之感,暗想:山岳同辉,江月随行,几近闹市,不离山乡。既有城市之便利,又有山村之幽静。无人少之寂寥,无人多之烦忧。天上的月亮看厌了,可以登阁看看人间的月亮,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遇有琐事,登楼望望澄江,看波涛滚滚,流向渺远,自可解忧愁。真有“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之美感,真乃神仙之所。从善指着房前那条江,介绍道:“这就是澄江,依山而过。夏日波涛滚滚,冬天碧波荡漾。一派美景,尽收眼底。对面是月泉山,因山泉流入一潭,形似月亮,故名。山上树木繁茂,花草鲜美,是澄江市民的避暑乐园。高楼前面便是街道,左面是繁华的闹市,右边受山势的限制,是近郊山村。既可以享受闹市的繁华,又可以亲近乡村的宁静,我很爱这个地方。你们感觉如何?”阿娇笑道:“好啊,爷爷过的简直就是神仙日子。”从善笑道:“小姑娘真会说话。”然后转过身来,面对屋后的小山坡,介绍道:“屋后小丘,形似一弯新月。若天上的月亮看厌了,就可在楼上近距离观月。因此,这山便叫月亮山。山上是一片斑竹林,一年四季郁郁葱葱的。小时候我常常去采竹笋,捉笋子虫,找个细绳拴在其腿上,然后牵着线儿一甩,它就飞来飞去,像个小电扇似的,确实有趣。后来就轮到儿子致义、孙女琼瑶玩这些游戏了。”紫桥笑道:“爷爷,你的绝技已经祖传至少是三代了。”从善笑笑,孩子似的。
从善带阿娇、紫桥参观了自己、致义和玉姿两口儿、琼瑶的房间,然后来到了霸王居。一进门,便是“忧忧堂”草书大字。下面便是几行小字:国亦忧,民亦忧,何时而不忧?生命止矣。紫桥细看了一下,心想,门外叫霸王居,屋内却叫忧忧堂,意思大相径庭,说明主人是想,在这儿旅居的客人是心怀天下的楚霸王,而不是只图自己爽快而不顾他人死活的土霸王。左边墙上是对联:“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右边墙上是对联:“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后面便是一幅狂草范仲淹岳阳楼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句还写得特大。屋里的陈设是旧的,但床上用品却是崭新的。床头上摆满了汽车、飞机、轮船、火箭等模型。众人最后来到观月阁。霸王居布置得简洁大气,而观月阁却布置得精致小巧。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别的卧室只挂了个门牌,上面标有房间的名字,而这间屋子,却在观月阁牌子下方写了一首小诗:“暮色青草登阁看,秋月江花两相连。嫦娥莫恋天上月,小憩此地不枉然。”阿娇心想,这家人可能非常喜欢月亮,又非常喜欢女孩儿,才把这儿弄得镜花水月,与众不同。进入屋内,前面墙壁贴着许多明星画报,有西洋的,东洋的,南洋的有金发碧眼的,有黑发黄肤的,有黑肤皓齿的有光鲜靓丽的,有遒劲有力的,有滑稽可笑的。青春活力,呼之欲出。粘贴看似零乱无序,实则别具一格。下面是一张大大的书桌,摆着崭新的笔墨、书包、书本,一样两份。录音机一个。书桌的一角摆着一盆兰花,长势良好,娇姿欲滴。旁边是一张大床,床上铺着崭新的床单、被子,牡丹花盛开在床单上,荷花盛开在被单上,娇艳欲滴。这些床上用品,轻柔细软,质地良好,做工精细,睡上一觉,定是别梦依依。床头柜上放着布娃娃、毛绒绒的大熊猫。阿娇一看到这些精美的玩具,就感到自己变小了。墙角放着落地电扇。右面墙上窗户之间,一幅行楷对联:“移椅倚桐同玩月,月里隐遐思。点灯登阁各攻书,书中有金玉。”阿娇心想,这也许是鼓励女孩儿不仅赏月,也应该努力学习吧。左面墙上则是一组壁柜,两层四格。从善打开壁柜,里面全是崭新的小女孩夏天穿的连衣裙、丝袜和各种颜色的凉鞋,以及各色的内衣内裤。后墙裱糊着一幅大画,燕儿轻飞,鸭子戏水,草茂花鲜,松翠柏劲,天蓝水碧。画儿的下端,是一首杜甫的诗:“自去自来堂前燕,相亲相近水中鸥。”从善从屋里出来,笑道:“这儿就是阿娇的居所,那霸王居就是紫桥的住处了。”
随后众人又来到了客厅。只见客厅中放着一个黑白电视机,还有电话、电扇、茶几、皮质沙发。前面是奔马图,后面是兰亭集序书法。左面是对联:“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右面是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见两人看得津津有味,从善忙解释道:“你们的阿姨是个典型的红迷,人长得倒也像林黛玉。可就是整日欢天喜地的,少了些眼泪。”紫桥、阿娇笑了。众人又走了出来,来到院子里。院子里靠近屋子那边,是两棵手腕粗的桂花树,虽然还未到丹桂飘香的季节,阿娇、紫桥似乎闻到了桂花的芳香。后边是一棵硕大的榕树,树干低矮,枝叶繁茂,盘根错节,占据了院子的绝大部分,旁边的一棵梧桐树因受到榕树的排挤,显得猥琐孤零。
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的磨合,双方对对方的兴趣爱好、生活习惯、文化程度、人际关系等,都已熟悉。阿娇、紫桥的脸逐渐红润起来了,身体长高了,长结实了,精神也有了,笑容也有了,性格更加开朗了。唯独每当致义、玉姿等人问起阿娇、紫桥的籍贯住址、家庭状况,两人就讳莫如深。致义、玉姿也在揣摩两个孩子的心思,每每到此,也就不再细问。阿娇、紫桥来了,致义感到住房有些紧张,又觉得这房屋有些过时,怕阿娇、紫桥住着不爽,忙找了一家装修公司,准备装修一下。第二天,装修公司就来人了,于是江家整日叮叮当当,敲敲打打。
这天装修完毕,致义、玉姿准备庆祝一下,午饭自然是比别日丰盛了许多。照样,从善坐了上席,阿娇、紫桥坐在左边,琼瑶、玉姿坐在右边,致义则坐下席。琼瑶刚坐下又站了起来,然后来到紫桥另一边坐下了。玉姿说道:“这边这么宽敞,你却跑去挤热闹,搅得哥哥姐姐吃不好饭。”琼瑶笑道:“紫桥哥哥经过这些日子的疗养,越发英俊潇洒了,很有主席的范儿,不配几个副主席哪有威风?我和阿娇就是副主席了。阿娇副主席,你说是吗?”说得大家都笑了。玉姿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太贫嘴了。”致义说道:“我们今天就要住新房了,原本想举行个仪式,请些人来敲敲打打,蹦蹦跳跳,热闹热闹。可是人多老婆安排生活辛苦,去酒店订席,没有在自个儿家热闹,又跑了主题。倒不如我们一家人自己庆贺一下,热闹而不喧嚣,清静而不寂寞。况且,我家现在已是六大员了。”阿娇道:“阿姨,您太幸福了。伯伯时常把您挂在心上,看来,您是他的心肝宝贝儿了。”琼瑶立刻跑到致义的身后,伏在致义的背上,一边眨巴着眼睛看着玉姿,一边唱道:“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致义跟着原地舞了起来,一会儿盯着玉姿,一会儿盯着阿娇、紫桥,一会儿盯着从善,笑嘻嘻的,一副得意相。玉姿道:“饭快凉了,阿娇、紫桥,我们快吃吧,别看他们父女两个丢人现眼了。”琼瑶笑道:“妈妈是怕我们揭其老底了。大人们也和我们小孩子一个样儿,好时,就是心,就是肝,就是那四分之三。不好时,又是气,又是怨,看谁都像那小三。”众人都大笑了起来。琼瑶越发来了兴致,指着致义、玉姿对紫桥、阿娇笑道:“我家房后有一片竹林。那两口子要好时,女的一高兴起来,就跑到竹林里去了,男的随后追来,在竹林里共同回忆大学的美好时光。这会儿常常是傍晚,半个月亮爬上来的时候,那便是彩云追月了。那两口子交恶时,女的一边流泪,一边疯跑,也窜入竹林中去了,男的随后也追了过来。这会儿常常是早晨,乌云当空,月光暗淡,这也是彩云追月,只不过是乌黑的彩云追残月的缩写罢了。”众人又大笑起来。致义指着琼瑶笑道:“为了杜撰故事,又把我和你妈往里拽,让我俩丢丑,出尽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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