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11. 桑约(2 / 2)水草二十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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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简茂纳口长气,口齿一寸寸撇开,面目阴森,笑得教人好不惶恐。

“个中情由?亏得为儿细思从头,推得前后,不然,岂非要一世为你瞒因昧果,遮盖糊弄?早年我父行在江湖,不涉庙堂,外虽无桃莱之利,内绝无钩颈之祸。若非落了旁人奸术,其怎就突地彻改初衷,一意孤行,非要于四年前入宫在那御前行走?”

“不肖子孙!”秦樱杏目圆睁,十指轻颤,竟是半晌方才缓过口气来,仓促惊道:“你莫不是认定为娘不守妇道在先,故意作计将你父推入火坑?”

“初一时,父亲自广达为人秘密送返。娘亲暗告我知,说是老国主薨逝,临行前命百人殉葬,更有武人勇士数名,奋勇自请,截其身,箍其魂,以其残肢明识镇守皇陵,续保老国主泉下无虞而今细思,如此说辞,怎不滑天下之大稽、荒寰宇之巨谬?”

“想是父亲康健时,尔等只有行些鼠窃狗偷勾当父亲落难后,你等便要摩拳擦掌,欲成鲸吞鸠夺之势娘亲坐产招夫,李四友登堂入室。反正我这宋楼少主人,不过是使唤丫头拿门匙,当家不做主的摆设罢了。”

秦樱闻声,一口气接不上,脚底已然软了,似是踏在烂泥池沼中,膝头一颤,连连趔趄。

“你你鲁钝!愚痴!朽木难雕!”

“关雎虽雅,难不成不知他妻莫爱,他马莫骑?桃夭虽善,竟不提好马不被双鞍配,好女不嫁二夫郎?遑论眼下,我父尚且在堂,怎容得你浮浪下贱,云心水性!儿且念你十月怀胎,尚还唤你一声娘亲。你同李四友那般所为,儿早不屑置齿牙之间。为母者毁儿骨肉之亲,为君者不论礼义之道。今我耳闻眼见,饵香鱼馋,看你如何还能扯着舌头讲些个太平辞宽皮话,好教自身开脱漏网?”

容简茂顿个一顿,倾身探掌,单手一个打搂,再将那佩刀执在手里。

“圣人曾言,乌鸟私情以奉亲,犬马微力以效忠。现如今,你这做娘的,且来瞧瞧亲儿陷在何种凄凉境地难以自拔若我奉亲,便当手刃仇敌,一报设谋坑害毒夫之计,再报尤死虽生人彘之刑,可若杀了你,便是屠戮亲娘,本身便同奉亲之旨有悖若是伤了李四友,更是有损皇亲,还谈甚的犬马报效、展布腹心?”

话音方落,容简茂竟是操起白刃,自往额顶作势下劈。

余人见状,心惊肉跳自不必说。秦樱顾不得两足无力,踉踉跄跄疾往前奔,方才触及容简茂广袖,已然为一巧力一推一拨,不由自己转了个向,扑通一声仆在地上,单臂已折,再也蓄不得力气爬起。

“我父绣衣昂藏,一世磊落。自小教儿处事待人,有理有节。惜其力可胜强暴,不可不拜于妖冶智能破阴诡,不可不屈于人心。我父命儿忠君孝亲行善向义,可眼下,儿如何忠那楚毒良臣之昏君?如何孝这谋害亲夫之?经此事,儿又怎去行那天不知人不见得不着好报的善?怎去向那口啖蜜腹有剑脱不得俗尘的义?难忠难孝难仁难义,儿这辈子,哪里还有活路可走?”

眨眉之间,容简茂如病狂易,两掌共往刀柄上一捉,三步并两步行到容欢母子跟前,口唇微开,却不得片言,额上青筋几要崩掉,只靠着口型留下一句“今生对你不住”,而后下个死力,阖目拥刀,咵的一声便将容欢娘亲半个天灵盖劈了开去。

忽地一声,浓血飞溅。此一时的容欢,便随着那喷射的血液不由自主朝后飞腾,两臂大展,两腿微抬,既瞧不懂这人世千疮,又摸不透这人心万变,咿咿呀呀咯咯巧笑着,下一霎正落于栽倒一旁的秦樱胸襟之间。

容简茂也不侧目,似是丝毫未在意自己孩儿死生。其抬掌缓将面上残血拭了,脑袋稍一拨楞,慢行数步,双膝点地,于那木椅之下当当叩了三个响头,后则徐徐起了身,两耳一抖,对秦樱呼喝哀求却是一毫不入。腥血压了眉梁,咸水鼓了眼泡,一手往前推着人棍后脑瓜子,一手操刀将快刃往其脖颈上走了一遭。顷刻之间,容简茂面上万朵桃花开,其神思似是略微有些恍惚,努了努嘴,冷声自道:“烂板凳在这无情无义世上,真真无可眷恋。儿且助父一臂,永别四生,长辞六趣,早往西天,求个极乐去吧。”

话毕,容简茂踱着大步,喘着粗气,徐徐近了秦樱跟前。

“茂儿茂儿欢儿不过稚童婴孩万勿”秦樱一急,连泪都忘了该如何堕下来,“并非那事并非如你所想”

未待秦樱言尽,容简茂已是一把将容欢提将起来,后则足尖发力,又往秦樱肋下补了一脚。

“你也莫要呼救。为儿早已吩咐下面,令诸人这几日皆不可来此走动。”言罢,容简茂呵呵冷笑,单掌一松,将容欢轻搁地上,后则膝跪在前,四目交对。

容欢无觉,仍是咯咯巧笑不迭,小手指尖一立,先往容简茂鼻梁上沾了些许新血,后则径自探掌,反又柔柔将那鼻凹眼水轻揩了去。

“家狗家狗磨面爹爹爹”

容简茂闻亲儿这般轻唤,心下好不凄楚,千嗟万嗟,涕沫齐飞,嚎啕个一阵儿,反又随着容欢童声悠悠笑道:“家狗磨面三十弓箭”

话音方落,容简茂将刀往身侧一搁,口唇稍开,两掌直抚上容欢粉颊。

“欢儿,你且记得爹爹说话这世上,最最污脏的,便是女子!为求一刻之欢,抛三从,悖四德,彰明昭著,不瞒天地,尽人皆妾,私会花前”

话音方落,噗嗤一声,容简茂已然将那刀尖往自己胸腹一插,且笑且泪,一寸寸将自己腹皮剖烂揭开,任由一套胃肠和血带汤稀稀拉拉撒在地上。

“爹爹杀了你娘便是绝了绝了你那肮脏来处”容简茂十指紧攒,趁着最后一口气,自往膺内施展个掏心手,好将两掌于血腥中一番淘漉,后则卯足气力,再往容欢面上一凑,缓将其头颈一拢,任那鲜血滴滴沥沥,流的孩儿身上遍处皆是。

“我儿于此浊世需得清清白白走这一遭莫要令些个披毛戴角的雌畜生玷污了去”

“只贪甘寝枕上美好一时当知地狱冰山苦报苦报在后”

容欢不明所以,只将眼目前这人寰惨剧当了小儿把戏,鼻尖一抖,奶声奶气喃喃,“脏脏”

秦樱闻声,早是没了哭叫的气力,足尖指头使劲儿扒着地,涸着目眶,哑着喉咙,一丝一丝将身子挪到了容简茂尸首边上。眨眉两回,秦樱反倒是长长舒了口气,单臂将懵懂稚子拢到眼前,舔舔鲜咸带血的口唇,阖目低声唱起早年的童谣来。

“井水溢,灭灶烟,灌玉堂,流金门。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

此时眸外正是,夕岚如碧,残阳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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