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严绍庭的。
是鸦雀无声的万寿宫大殿。
潘恩的脸几度涨红,在开始变得有些扭曲的时候,低下了头。
严绍庭默默一笑。
算账?
等回头找个机会,和你算算刑部的账!
若不是自己当初让陆绎派人盯着海瑞,自己哪里能提前知道徽州府人丁丝绢这笔烂了二百年的账,又哪里能知道徽州府歙县百姓,已经当了二百年的冤大头。
高燿则是当即拱手走出。
“陛下,户部确实如严郎中所言,每岁发往徽州府的催缴文书,皆以坐取徽州人丁丝绢为名,不曾想徽州府竟将之尽数加之于歙县一县百姓之身。
此乃户部失察,累及歙县百姓,臣身为户部尚书,理当有失察过错之罪,请陛下惩治。”
高燿不得不站出来。
被严绍庭算账算到现在。
户部便是无错,也需要承认是有错的。
不然岂不就是历代皇帝的错了?
果然。
也如同高燿所想。
嘉靖挥了挥手,有些无聊的哼哼着:“二百年的税课今加一县百姓之身,又岂能说是你高燿的错?朕岂不是还要追历代户部尚书之错?”
说完之后。
嘉靖的目光却是看向了严绍庭。
徽州府的这笔六千一百四十六两银子的人丁丝绢,还是过去那六千一百四十四两银子的夏税生丝,都不重要。
歙县一县百姓当了二百年的冤大头也不重要。
徽州府其他五县占了二百年的便宜同样不重要。
对朝廷而言,这笔钱是足数收来的就行。
他现在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海瑞。
张居正。
这两人和严绍庭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作为皇帝。
嘉靖更关心这件事情。
他随后说道:“既然账已经算明白了,现在徽州府这摊子事情,该如何解决?”
这话。
显然是问严绍庭的。
严绍庭当即躬身颔首,抱拳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当恢复太祖洪武皇帝乙巳改科之时所征税课数额,歙县每岁两千九百一十两银,其他五县每岁三千二百三十四两银以田地亩数均摊。
值此,臣亦奏请,因徽州府事,可命都察院监察御史、南直隶巡抚衙门通判海瑞,照办苏松两府,清丈徽州一府田亩,以便五县均摊三千二百三十四两人丁丝绢银。”
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啊。
严绍庭顺势提出了解决办法,也顺势奏请将徽州府的田亩重新清丈。
但是现在。
因为张居正这个新晋铁头娃,严绍庭已经变得有些拿不住,老道长到底会不会同意这件事。
如果老道长同意。
在其他人看来,是不是就是皇帝同意了张居正的改革变法奏请。
若是不同意。
又是否是从徽州府出发,否决了张居正的奏请。
这都成了今日这场圣前奏议,政治斗争的根本因素,也是真正需要议论的问题。
徽州府的六千一百四十六两人丁丝绢银重要吗?
从一开始就不重要。
如果真的很重要,就不会存在近二百年,或许中间有人发现却无人愿意去做更改。
以为不重要。
朝堂之的争斗,朝廷未来的走向,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
等严绍庭说出要将这六千多两银子,按照乙巳改科时确定的数目重新分摊,并且要徽州五县重新丈量田地后。
嘉靖目光一缩。
他当即轻声问道:“你认同张居正今日所奏,朝廷已到必须变法革新之际?”
严绍庭顿时一愣。
虽然这根本就是两件事,可现在只能是一件事。
因为只有严绍庭认同张居正的变法革新奏疏,认同里面的清丈天下田亩,才会有动机去促使徽州府清丈田亩,作为变法革新的突破口。
徽州府能因为一笔人丁丝绢税课,重新清丈田亩,那么其他地方就可以找到足够多的理由来陆续清丈。
毕竟还是那句话。
大明到现在已经近二百年,而按照过去的不成文惯例,很多本来是临时加派的税课,往往经年累月之后就会变成固定的税课。
这个时候一个一个查过去。
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的田地,也就要一并清丈了。
清丈是不是好事。
是!
但嘉靖却不愿意动。
动了。
就是波及整个天下现在已经拿到好处的所有人的利益。
到时候朝廷会变成什么样子?
嘉靖觉得自己就算是这个时候拖一头猪过来,这头猪都能想明白会变成什么样子。
朝廷到时候就会陷入无休无止的争斗之中。
即便是那些想要置身事外的人,也会因此而被卷入进来。
到时候所有的问题都会冲到自己面前,堆在自己的这张御案。
自己不论如何处置。
都会被另一半的人疯狂抨击。
严讷更是顺势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徽州府歙县这笔所谓人丁丝绢税课,所谓六县均摊,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若是当真有问题,难道独陛下本朝才能知晓?才有人举告来?
“过去二百年里,难道我朝历代君王,历代贤臣都不知晓?
既然已经是施行二百年由歙县承担的人丁丝绢一事,如今本就应该继续下去。”
潘恩这个时候也反应了过来。
皇帝不愿意在本朝变法革新!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潘恩当即开口道:“陛下,臣附议礼部尚书所言。徽州府本就不必就已行二百年的税课,再做更改。
微臣也是现在方才知晓,严……郎中此前所言句句,皆是为了附和张居正所奏之事,其目的便是为了清丈天下田亩,妄图名利,却不思会累及天下黎庶大乱,民心惶惶,以致天下大乱!”
事情。
又一次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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