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斟酒时故意让酒液拉出细长的银线,“每晚让孙子教他背乘法口诀,背错一句就罚写十个‘8’字。”
“难怪他这几日奏章字迹发飘!”朱标拍腿大笑,震得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笑声未歇,忽听得窗外有窸窣动静几个小太监正扒着窗棂偷看,最年幼的那个手里还攥着本《算法统宗。
陈寒推开雕窗,夜风裹着桂香扑面而来。
他变戏法似的摸出把铜钱撒出去,钱币落地时竟排成个规整的“9”字。
“去告诉御膳总管,再添道西湖醋鱼。”他转头对朱标眨眨眼,“要选三斤二两的草鱼——记得用新式秤!”
小太监们哄笑着散去后,朱标忽然正色:“说真的,你当初怎么想到用代金券废料染布?”
他指尖轻叩盏沿,“那日玄武湖畔,父皇盯着虹彩布的眼神,活像见了撒豆成兵的仙术。”
月光在酒面上碎成粼粼的银片。陈寒想起那锅沸腾的浆水,想起朱幼薇发间沾着的纸浆碎屑。“是巾帼工坊的刘嬷嬷先发现的。”
他夹了块新上的醋鱼,鱼肉在筷尖颤巍巍地抖,“她说废料煮出的水浆洗衣裳特别鲜亮,小桃那丫头便试着染了块帕子。”
鱼肉的酸甜在舌尖绽开,他仿佛又看见那日朱标蹲在染缸前,蟒袍下摆沾满七彩斑点的模样。“后来才明白,琉球海砂里的金属粉末与纸浆反应,就像……”
酒意上涌间,他随手用鱼骨在桌面排了个化学式,“就像新数字遇上旧账本,看着不相容,实则——”
“实则能炸出满堂彩!”朱标突然接话,银箸敲着瓷盘叮咚作响。
两人相视大笑,惊得窗外老槐树上的夜鹭扑棱棱飞起,羽翼掠过月亮时洒下一串清辉。
酒坛见底时,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
朱标忽然醉醺醺地勾住陈寒肩膀:“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太子殿下指尖蘸着残酒,在桌上画了个歪扭的∞符号,“不是那些机巧发明,是你能让守旧派自己打脸——老郑头现在逢人就夸阿拉伯数字防伪,刘世叔家的染坊账本全换成了新式记账……”
陈寒笑着摸出块帕子。靛青布面上用金线绣着“3.14”,正是巾帼工坊最新出品的“圆周率”纪念巾。
“因为真正的变革就像这坛酒。”他晃着空坛子,坛底残余的酒液发出悦耳的轻响,“不是强灌下去的,是让人尝到甜头后,自己抢着喝的。”
月光西斜时,两个醉醺醺的身影互相搀扶着走出尚膳监。
朱标的蟒纹靴在石阶上踩出个“8”字水痕,陈寒的官袍下摆则沾满了生壳碎屑。
值夜的侍卫们低头忍笑。
他们从未见过太子殿下用算盘珠子当醒酒石,更没见过虔国公把户部账册折成纸飞机往御河里扔。
“明日早朝……”朱标打了个酒嗝,忽然从袖中抖出卷《代金券流通细则,“郑清卓要是再啰嗦,就让他用阿拉伯数字写弹章!”
陈寒大笑着摸出炭笔,在宫墙上一气呵成画了道函数曲线。
月光下,那起伏的线条仿佛无数个相连的“7”字,正跳跃着奔向更远处的万家灯火。
那里,无数盏油灯下,或许正有人用新学的数字核对着代金券账目,就像御厨房里那锅始终温着的醒酒汤,咕嘟咕嘟冒着变革的气泡。
……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在陈府门前的青石板上,将摇摇晃晃的人影拉得老长。
陈寒拎着半空的酒坛,靴尖踢到门槛时一个踉跄,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起。
“国公爷回来了!”门房老赵刚要上前搀扶,却被一阵浓烈的酒气熏得后退半步。
内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朱幼薇提着裙摆转过影壁,杏色衫子被晚风吹得微微鼓起。她蹙眉望着倚在门框上的丈夫,对方绯红的脸上还沾着几点泥印子,官袍下摆像是刚从菜地里滚过。
“你说你——”她伸手去接酒坛,指尖碰到陈寒发烫的手背,“怎么喝成这样?不是进宫议事去了吗?”
陈寒突然咧嘴一笑,酒气混着金华酒的甜香喷在朱幼薇鼻尖。“娘子猜猜……为夫和谁喝的?”
他故意拖长声调,身子一歪就要往妻子肩上靠。
朱幼薇侧身避开,发间的木兰簪扫过陈寒耳垂。“定是常升他们又撺掇你去南市吃酒!”
她拧住丈夫耳朵,却摸到半片干涸的泥巴。
“哎哟哟——”陈寒就势往地上一坐,酒坛骨碌碌滚到朱幼薇脚边,“为夫冤枉啊!这次可是正经陪……陪咱爹喝的!”
“咱爹?”朱幼薇的手劲松了松,忽然瞪大眼睛,“你该不会是说……”
陈寒突然放声大笑,惊得池塘里的锦鲤甩尾躲进水草丛。
他拍着膝盖上的泥印子,活像个刚得了新玩具的孩童。“我和咱爹去找老爷子了,老爷子真乃神人也!就说了两句话——”他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比户部那帮人算半年的账册都通透!”
晚风掠过庭院,带起一阵沙沙的竹叶声。
朱幼薇弯腰拾起酒坛,发现坛底还粘着几片韭菜叶。她忽然嗅到丈夫衣襟上熟悉的龙涎香,那是太子朱标惯用的熏香。
“你们……去御菜园了?”她蹲下身,用帕子擦去陈寒额角的汗珠。
“岂止!”陈寒突然抓住妻子手腕,借力站起来时带得两人踉跄几步,后背“咚”地撞上廊柱。“老爷子抡着锄头,就这么——”
他模仿朱元璋挥锄的动作,袖子扫落一树桂,“往菜畦里一划拉,说‘治大国如种菜’!”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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