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下邳码头,雨水停歇天色渐亮。
自上游漂浮而下的几具尸体也被早起的下邳人、舟船发现,于是乎下邳四门紧闭。
这座曾今的徐州州城,此刻城内近半土地据说开辟成了农田。
当年宏伟的城墙反倒成了今日的累赘,即没有足够的人力维护,遇到战争时,仅仅城墙方寸之地,也缺乏足够的填线宝宝。
“郡城都这样姑息放纵贼人……如今的徐州,实在是堕落。”
“这种怪异景象,又何止徐州一处?”
甲板,黑熊端着浓茶浅饮,对现在的徐州状况彻底无语。
徐州北部的琅琊、东海、东莞等郡国已经沦为泰山贼出身的屯田帅地盘,这些屯田帅大的领郡国,小的领县邑,当地冠姓大族也盘踞于坞堡之内,彼此之间仿佛一个个城邦、联盟。
而徐州刺史臧霸,只是几个城邦联盟的共同盟主;倚靠这些大大小小如似牛皮糖的屯田帅,臧霸才能在许都朝廷那里获取如此独特的地位;也因为获取了许都朝廷的认可、授权,所以臧霸将这个盟主大椅坐的稳稳。
所以任何想要改变这种框架的人,自然就成了臧霸的敌人。
听调不听宣,关起门来称王做霸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
徐州南部更可怜,就两支驻军,一支是驻屯彭城的关中兵中郎将王忠部,一支是沛国兵杂号将军刘岱部。
这位刘岱出自沛国萧县刘氏,以曹操司空府长史外放领兵,实乃乡党、心腹之表率人物。
至于郡国兵……很抱歉,曹公担心郡国长官经营地方长久之后会尾大难除。
所以曹公治下是错役制度,彭城籍贯的兵员安排到兖州戍守;运气好集中驻屯在关键的城邑,运气不好拆开分别戍守几个县。
这种制度下也就别指望身为外乡人的郡兵、县兵能获取当地吏民的信赖、支持;既然已经是外乡人了,自不会在意坐视流寇残害乡民。
错役制度下,士兵远戍外郡,每年只有两个月时间能回家。
去掉路上的时间,余下那点时间能干什么?生孩子么?
士兵被编为士户,子女也是士户,遗留的遗孀寡妇也是士户,士户只能内部通婚。
最不能忍受的是士兵在外戍守,家眷不能跟随,士兵逃亡就杀妻子,并处罚父母、兄弟、同僚。
士户、屯军、民屯,几乎是许都朝廷治下的奴隶。
士户男子多而少女子,为安抚士户,就从屯军、民屯找合适女子,没有就强取活人的媳妇,还凑不够就取普通百姓的妻子!
士户人口补充不及时,屯军户自会转为士户籍贯,还不够就是从民屯、百姓里转。
这种制度下……民间何来的爱情?
追逐爱情又是一种本能,面容俊朗的原身就被注定要嫁给士户的早熟小姐姐祸害了。
就连征民籍服役去做工程,也丧心病狂派发去外郡!
生怕郡县中形成某些组织,兖豫二州各郡县就仿佛镶嵌在离心机中间的鸡蛋,内部散的一塌糊涂!
民间不准自发形成组织,更不准郡县官吏带头形成!
而淮南如似无人区,扬州刺史刘馥匹马入合肥空城,为了发展这里,几乎获得了最强的政策扶持。
淮南,没有错役制度,起码隶籍淮南的人不需要去外地服役!
河流是漕运的通道,也是信息传递的通道。
去淮南就能过好日子,几乎是淮泗流域的共识。
记忆里的散乱信息被他提炼总结,越发觉得应该去一趟许都。
一定要,狠狠的捅姓曹的屁股!
用又冷又硬的皮履踹荀令君的屁股!
出了原身的郁气,再想自己的前路。
本来只是想去许都挖吕布的,可核动力马出来了。
骑上这种马,比许都朝廷的信使还要快,它凭什么围捕自己?
三艘船可以丢弃,财货物资也能丢弃,这原身死不瞑目的那口气必须出。
这也不仅仅是原身的怨气,自己这个旁观者都受不了。
不狠狠弄个大事件,估计以后睡觉失眠时想起来会更失眠。
至于宣良这批人……暂时跟着自己似乎也没啥用处,丢到孙权那边做卧底岂不是更好?
想要从孙权手里抢一艘完整的主力战舰,没有内应是很难办到的。
不管宣良还是张定,几乎都是孙家三世老人。
只要肯花钱疏通关系,总能跻身一些低微却关键的岗位。
就在这船队休整之际,上游三十余里处的渠口。
主动申请来侦查的黑云登上北岸,举目望去视线内尸体交错又散落,一眼看去不下百人。
可能是受伤失血,也有可能是夜雨浸泡,他视线内的尸体普遍泛白。
哪怕晒的黝黑的勤劳汉子,现在也是面无血色。
跟黑云一起来的发小、好友梁田也摇橹靠岸,环视左右怔怔无语,两家少年也陆续登岸,俱是心里不适应。
黑云观察远近,见到一具比较熟悉的无头尸体,跋涉烂泥走过去认出是张丰,就是头不见了。
再看断颈处碎肉,更是难受抬手压了压自己胸口,回头问:“怎么看?”
梁田青年时当过亭长,不适应当时的征税征兵任务,索性辞去官职,在乡野间有些善名。
梁田用船桨挑开张丰的外衣襟,就见两条套裤相遇的地方被割了一刀。
又用船桨拨动衣服盖住,对黑云说:“沛人完了,白鹅贼冒雨夜袭,张丰没挡住。看这附近,夜里没有避雨的地方,也无火堆取暖,沛人吃尽了苦。近半沛人是萧县裹挟强迫的,他们可不乐意跟着我们去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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