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这般麻烦,我家就在附近的乌衣巷中,若桓郎愿意,可与我在府中对弈。”
张玄出自陈郡张氏,与同郡的谢氏在南渡之后,比邻而居。
桓熙又怎会拒绝,他也正想去乌衣巷瞧一瞧。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当然,如今的燕雀,还都是在王谢堂前搭窝。
乌衣巷无甚出奇,只不过是居住在此的王谢两家,而名传后世,一如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桓熙稍有些失望,经过陈郡谢氏的府邸,他朝着高墙张望一眼,也不知道谢道韫如今是多大的年纪。
来到张府,同样是高墙大院,随张玄进门,直往他的院落,一名少女早已在院中等候。
“阿兄回来了...咦,这位贵客很是面生,不知是哪家公子?”
少女与桓熙年纪相仿,模样生得可爱。
张玄将桓熙领进门,介绍道:
“这位是徐州桓公之弟。”
“在下桓冲,桓幼子。”
桓熙施礼道,少女的面色却很怪异,但她还是欠身一礼:
“小女子张彤云,原来是桓家公子,有失远迎。”
如今的女子,并不是被程朱理学荼毒过的妇人,并没有所谓避嫌、不能见外客一说。
三十多年前,卫玠从豫章至下都,因其美貌,引得全城妇人围观,向他投以木瓜,表示爱意,这热情的阵仗,活生生将卫玠吓出病来,不久病故,这也是看杀卫玠的由来。
相互寒暄过后,早有奴仆送来了围棋,张玄将桓熙领去凉亭对弈,张彤云别看是年纪不大,但琴棋书画,皆有造诣,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与隔壁谢家的谢道韫齐名。
听说二人对弈,也跟着一道前去观棋。
金秋八月,气候宜人,但凉亭内的张玄却是大汗淋漓,他自小热衷棋奕,享有盛名,论及棋力,就连年长他不少的谢安,都得退避三舍,然而今日却遇着了对手。
想不到这桓冲小小年纪,棋力竟然如此惊人,自己完全招架不住。
张玄心惊肉跳,桓熙却只觉得索然无味。
张玄棋力再高,也只是相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但作为后世的围棋爱好者,目睹了那么多的棋谱,又怎是张玄所能比拟。
又奕过一局,日向西斜,桓熙虽然不曾尽兴,但还是向张玄请辞,张玄眼见天色不早,也不再强留,将桓熙送出张府,回到凉亭与其妹张彤云感慨道:
“这位桓幼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棋力,将来必成国手。”
张彤云忍不住笑道:
“阿兄还真以为他是桓幼子。”
张玄大为不解:
“小妹此话何意?”
张彤云无奈,提醒道:
“阿兄仔细想想,桓简公死节报国是在哪一年。”
桓温之父桓彝死后被朝廷赐予谥号‘简’,故称桓简公。
经张彤云的点醒,张玄这才醒过神来,桓彝殉难是在十八年前,那‘桓冲’相貌稚嫩,哪是十八岁的年纪。
“此子倒是有趣。”
张玄不以为忤,摇头笑道,随即又坐回了蒲团,专注的为方才一局复盘。
张彤云知道兄长是个棋痴,也不再打搅,只是对于方才少年的身份,也有了一丝好奇。
桓熙离开张府,就有在外等候的小厮迎了上来。
“小郎君,喜事!大喜事!经何相举荐,家主将要出镇荆州,朝廷使者已经往京口宣旨去了。”
清早,桓熙周游建康城的时候,何充则在朝堂上舌战群臣,终于说服太后,以桓温接替庾翼,为安西将军、荆州刺史,持节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并领护南蛮校尉。
相比较的小厮的兴奋,桓熙倒没有多少惊喜,廷议是今天展开的,但人选却在昨天他与桓冲拜访过何充后,就已经定下。
会稽王府,丹阳尹刘惔愤恨道:
“桓温确有奇才,但此人野心勃勃,岂是何相所能驾驭,如今何相以桓温出镇荆州,恐势大难制,其害,远甚庾家兄弟。”
说着,他劝会稽王司马昱道:
“还请大王自领荆州,如此才能保住社稷宗庙。”
但司马昱却不肯离开朝堂,出镇外地,见司马昱不听劝谏,刘惔急道:
“大王若不去,请谏下官外镇。”
司马昱依旧摇头,说道:
“刘公此去,未必能够震住庾氏,诚如何相所言,能迫使庾氏放权之人,唯有桓温。”
见刘惔气愤不已,司马昱于是说起了他今早听到的一则笑话:
“刘公可知桓温之子桓熙,我听说此人愚笨不堪,何相将之比作豚犬...”
昨夜何充与亲信对桓熙的评语,一传十,十传百,早已被众人所知,至于桓温派遣其子、其弟拜谒何充,那更不是秘密,否则何以解释何充一改此前模棱两可的态度,旗帜鲜明的支持桓温。
群臣对此见怪不怪,反倒是津津乐道于桓家虎父犬子,其父当世英雄,儿子却是豚犬。
当桓温来到建康的时候,自然也耳闻了这一种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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