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阿宁说中,苏瓷并不恼怒,他伸手轻轻抚了抚阿宁的头,浅笑道:“还是阿宁了解我。”
氏族专兵是厉帝乃是大渊皇室心中的一根难以拔出的刺,届时王室与氏族的直接冲突再难避免。苏瓷是想借氏族之力,毁了厉帝。
“但你已经是储君……”
“皇帝正值壮年,他不会这般轻易退位。”苏瓷缓声道,“况且,若是让他这般如意地做完一世帝王,母亲又何须那般辛苦经营。”
苏瓷语气轻松,仿佛与阿宁闲话家常一般,阿宁抓着他的手,紧紧地扣住,一字一句如诘问,道:“可边城的百姓何辜啊?”
苏瓷依旧用带笑的眼看着阿宁,良久,方才吐出那句令人骨血冻彻的话。
“这世上,没有无辜之人。”
返回安城的路上,阿宁一直在想苏瓷的话,当年敦帝思运军器的运输队伍从凉州出发,在众目睽睽之下浩浩荡荡穿越边界五城,彼时白家也查到此事,为求自身清白,而来边城求人出面作证,跪求三日,无一人出面,最后白家男女老少皆被斩首示众。事后得知,是上京帝宫去了侍官,向他们许诺,只要不参与此事,大渊便可承认他们的国民身份,许他们入城正常生活,然而直至敦帝驾崩,此话都未曾实现过。
正如苏瓷所说,这一局中,谁人无辜……
白家跌落圣坛,被钉在耻辱柱上再不得见天日。而大渊帝王享受着以白家血肉换来的尊荣,等着时间将这一段往事彻底尘封,边境众人依旧得不到认可,只能在边缘之地苟活于世。
阿宁是次日清晨返回的安城,苏瓷让庆同的车驾从陆路将人送了回去。似乎是看懂了阿宁眼中的担忧,苏瓷最后也只道“还不到时候”,暂时安了她的心。
阿宁低头看着手中的画卷,装它的布袋纹理粗糙,是被时岁磨损出来的痕迹。苏瓷并未将之留下,除了一开始看的那一眼之外,他甚至并未流露出什么留恋之感,只是吩咐阿宁将此画收好。
待阿宁返回家中已经是次日正午,她行至前庭,便见宴清安坐于正堂之上,似乎已经等了她许久。阿宁这才想起,世家看重子女名节,她这一夜未归,怕是在宴清安心中已然犯下大错。
宴清安神色肃穆,置于一旁的茶水已经凉掉了,显然她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一旁的阿喜努力向阿宁使眼色,阿宁观了一眼,低头向宴清安道:“母亲恕罪,昨日去的匆忙,未能及时告知家中。”
宴清安却并不发话,见此,阿宁知晓桑府的规矩,提了提裙摆就要跪下,却被宴清安拦了下来。
“阿宁,”宴清安道:“我知你在外诸事烦身,这些年一直奔忙,或许已经习惯了,但如今你是桑府的女儿,你要顾全自己以及家族的名声。”
宴清安的话已属严厉,即使是桑府被剥夺荫封之时,她也未与阿宁说过一次重话。阿宁看着宴清安略显单薄的身子,打直了背端坐着。自别开府门之后,宴清安一直操持着家中内外,对内安置人手,让桑子城和桑佑父子的生活能够继续如初,在外用自己的嫁妆和阿宁留下的银钱在安城添置产业,让家人的生活能够依旧维持着世家的体面。宴清安已经尽己所能为这个家付出,而阿宁却还要让她担心。
念及此,阿宁微微低下了头。
“你大伯母说你与明锦院的人有往来,你在外的生意我不会过问,但是传言明锦院与庆同商道关系不一般,庆同又有多少上京大族利益牵扯其中,你可曾想过,当我们不知你在外究竟在做什么的时候也会担心?”
“母亲,我错了。”
见阿宁拉耸着脑袋,静静地站在那,身上的衣衫还是昨日的,整个人也还算利爽,手里还抱着昨日的那副画。
“这画?”
见宴清安问起,阿宁道:“我一位故友与这位白姑娘有些缘分,所以我得此画后才会急着去与他分享。”阿宁扯了扯唇角,道:“但是看来时间太久,他也不在意了。”
观阿宁神情未有假色,宴清安暂且接受了这个说法,终是叹了口气,“你父亲今日问起你,我只说你尚未起,此事不可再有,即便有再急的事,也得留个口信,可知道了?”
闻宴清安松口,阿宁连连点头。
“对了,”宴清安想起了什么,道:“听闻你大伯父他们准备开始做生意,悠然可向你提起过什么?”
阿宁摇头,桑悠然向来爱玩,这种事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宴清安会这般问阿宁,无非是余晚晚近来态度大变,平日里走动得也勤快了些,昨日里更是提起桑子邺准备经商的事,说是西平京的故人带来的商机,有准信儿。宴清安除了打理一些铺子和田地收租的事,并未正经经过商,哪里能了解这些,待余晚晚提及阿宁与明锦院的人走得近时,她便知道,原来是冲着阿宁来的。
“你大伯父是桑家的家主,用的也是桑家祖业的钱银,由不得我们过问,你可明白?”
阿宁自然明白,这是宴清安在提醒她,此事不要参与。
自从朝廷在南方大兴商道之后,不少氏族开始经商,这似乎成了一个趋势,朝廷也颁布了一些文书指导众人其中流程。眼看人家吃上了朝廷这波红利,桑子邺自然也是坐不住的,尤其是桑府如今的许多产业地段并非那么优秀,唯有田地还算良田。于是桑子邺回府后软磨硬泡,才让桑老夫人点头许他经商。
想起早年,桑子城想要经商的时候,桑老夫人的严厉拒绝,人心果然是此一时彼一时。
“母亲放心,大伯父他们是长辈,我作为晚辈,长辈做事自然轮不到我指手画脚。”
听阿宁这般说,宴清安方才放心,让她回房好生洗漱休息。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