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姐妹们,叔叔阿姨们,同胞们……”
街头上,众多人聚集在一起,有的垫着脚,有的伸长脖子,全都努力朝人群里面看去,同时,有年轻高昂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陈世襄驻足在不远处,安静看着喧嚷的人群。顾瑾站在他旁边,努力地垫着脚尖,伸长脖子,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人群中的情形。
两人是特意赶来这里的,有客人在书店说起这边的事,两人听后才来的这边。
“……同胞们,在四万万五千万中国人民当中,除了三千五百万关内同胞,已经完全做了亡国奴外,关内几十万在日商工厂做工的人,也已经在过亡国奴生活了。
“四万余上海日商纱厂里的工人,每天要做十二小时以上的工作,要负担比华商纱厂工人还要加重三四倍的工作,在所谓科学管理之下,忙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援助抗日罢工,是每一个不愿做亡国奴的同胞的责任,所以,我们号召全国同胞……
“我们首先希望全上海十一万的大学生,能够首先发动节食运动,减省餐费五分之一,这样……”(注1)
听着人群里传来的激扬顿挫的声音,陈世襄左右打量,最终将目光看向身后的红色雪铁龙。
站得高看得远,陈世襄站在车顶,目光望去,只见一个手拿金属扩音喇叭的人站在人群中央,高出周边之人大半個身形,显然是站在了什么东西之上。
说话之人很年轻,身上穿着学生服装,他高举着喇叭,大声的对围在周边的群众高声演讲着。
陈世襄和顾瑾两人站在车顶,安静地听着,看着,思考着。
除了演讲的人,周围还有其他的人在不停的给人们发着传单,宣传着什么。
其中一个正在发传单的女学生注意到陈世襄和顾瑾这边,两人脚下的那辆红色雪铁龙安静地停在那里,实在很显眼。
女学生看着两人的穿着以及他们脚下的雪铁龙,清澈的眸子不禁变得闪亮起来,她快步小跑到车前,仰着脑袋,举起手中的一份传单。
“先生,小姐——”女孩面上带着灿烂的笑容,酒窝在两颊显现,白皙的额头上铺着晶莹的汗珠,阳光照样下,她是那么的美丽,让站在车顶的顾瑾都有些自惭形秽。
陈世襄和顾瑾从车顶下来,女学生立马把手中的传单递了上来。
“先生,小姐,看一看吧,我们是震旦大学的学生组成的工人后援会,日寇侵略绥远,我们国人必须团结起来一致抗日,日商公司下面的工人兄弟们为支持抗日事业而罢工,这次的募捐就是为了这次罢工筹集资金的。”
女学生似乎不太擅长言辞,并且似乎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说起话来颇有些磕磕绊绊,并且还有些脸红,好在陈世襄和顾瑾都没有露出丁点的不耐烦,两人安静地听着,这让女孩多了不少的自信。
等女孩说完,陈世襄和顾瑾又分别问了几句,详细了解了这次的罢工和募捐事宜。
“先生、小姐要捐款的话,可以去那里,”女孩给两人指了指不远处立着一张桌子的地方,桌旁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
“那位先生是救国会的,我们这次的募捐也是救国会组织的,募捐得来的资金会由救国会统一安排,全部用于这次的罢工活动……”
女学生跟两人介绍完,见顾瑾已经掏出钱包开始数钱后,脸上顿时露出阳光的笑容,同时也轻轻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次成功了。
她不再打扰两人,转去其他地方继续给其他人发传单,宣传这次的募捐。
虽然这位先生和小姐看上去都不像是缺钱的人,但捐多少钱是他们自己的事,她不会再去多言,捐一分也好,捐一万也罢,都是对抗日救国事业的支持。
“原来这次罢工,不仅仅是为了工资的问题。”陈世襄看了看数钱数得兴起顾瑾,摇着头,颇为感慨地说了一句。
位卑未敢忘忧国,几百年前陆游的诗句,在几百年后的今天,彰显得淋漓尽致。
“很正常啊,你可不要小看工人,其实很多学生运动、爱国运动,都是有工人群体在背后支持的。”顾瑾一边数钱一边说道。
陈世襄点点头,他当然不会小瞧工人,甚至顾瑾这话说的有点问题,他一个红党党员,怎么可能会小瞧工人的力量呢。
“我要捐钱,你说我捐多少合适?”顾瑾看着拿着钱包,转头看向陈世襄,目光中带着询问之色。
“多少都合适,一元钱是爱国,一万元也是爱国。”陈世襄一边说,一边看着那边排成长龙的捐钱队伍。
队伍里什么样的人有,有满头白发,拄着拐丈的垂垂老者,有手拿糖葫芦,脸带稚气的孩童,有赤裸着胳膊,穿着单衣的扛包苦力,也有肩搭抹布,着急拉车,想要插队的车夫。
还有穿着西装,脚蹬皮靴,看着不穷的富人,也有套着一件洗得发白,打着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裳,看着不富的穷人。
有老板,有学生,有风尘女,有跳舞客,有公司文员,有帮派分子,千奇百怪,什么样的人都有,形形色色,这些都是二十世纪的中国人。
陈世襄看着长龙般的队伍,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对顾瑾问道:“刚才那个女生说这次预计会有多少人罢工?”
顾瑾脑袋微仰,看着风和日丽的天空,觉得老天似乎都在帮助这场募捐,特意给了个好天气,这样的思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回忆了一下道:
“说是有三十多个日商纱厂,大约有五万多工人。目前已经有一小半的工厂开始罢工了,数量还在增加,最终很可能所有日商纱厂的工人都会加入这次罢工。”顾瑾说完,又点了点头,像是在确定自己说出来的数据无误一般,接着想到什么,又赶紧补充一句。
“这只是上海的。从以往的例子来看,只要上海这边组织起了大罢工,其他地方往往也都会很快响应起来。”
三十多个纱厂,五万多工人,可能还会有其他地方响应……一旦组织成功,这又将是一场可以载入史册的大罢工,这次的事只怕会闹得很大啊。
陈世襄想着这些,心里头热血沸腾之余,又有几分沉重,想到在这次罢工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救国会,他心头有点不好的预感。
事情搞这么大,救国会又在其中扮演了部分组织,部分支持的角色,再加上包力说的,巡捕房盯上了救国会,这可不是一个好的趋势啊。
从刚才的演讲以及那个女学生告知的信息来看,这次日商纱厂工人罢工,绥远那边爆发的战争可以说是导火索。
在陈世襄久远的记忆中,隐约有“绥远抗战”这么一个词,想来很有可能便是这次这事。
但绥远抗战到底是怎么回事,后续造成了哪些大的影响,陈世襄却是没有印象。
他对绥远抗战的了解,大都是这段时间从特务处那边得来的,其中有很多熟悉的名词,比如晋绥军,比如阎司令,比如傅将军。
至于这事可能会造成的影响,考虑到时间和地理空间,陈世襄联想过不久后就会发生的那次事变,但两者到底有没有关系,陈世襄也不知道。
至于救国会,他就没印象了,别说救国会,就连这次的罢工,他也没啥印象,至于罢工会不会给救国会带去什么影响,他就更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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