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坐忘尘”境未臻圆满,也绝非寻常真君可望其项背。
陈道人固然高深莫测,可终究难跨天堑……
众人神思飞转之际,梁田却已心潮渐平,他整了整玄色道袍,步履铿锵踏云而上。
此日当着诸多同道的面与陈沐对坐云台,自此刻起,此事便再无半点儿转圜余地,想退也无从退起了。
陈沐若胜,则梁氏扶摇直上,若败,不过重归寒门……
远处千峰迭翠,近处赤霞流丹。
梁田摩挲着温润的玉盏忽而展颜,若无陈沐横空出世,梁氏基业早被蚕食殆尽,何来今日这破局之机?
苍天若予三分机缘,自当以命相搏才是,换做崇弟前来,当也是如此做法……
小插曲方歇,天穹便见碧色流光划破暮云。
众人灵台微震,皆知是苏氏来人,顿时屏息凝神,拱手相迎。
纵是远山观望的诸位真君,亦遥遥稽首,可见十二名门威仪,令群峰肃然……
流云散处,青玉剑芒敛作人形。
却见传闻中狠戾不堪的苏长歌,竟是清隽面容配三缕美髯,广袖迎风间对四方拱手:“吴家主安好,李家主别来无恙……”
声若清泉漱玉,倒似饱学鸿儒。
唯有转至苏寒兄妹处,云气倏然凝滞。
方才还温润如玉的眸子此刻如渊潭倒映寒星,不过淡淡一瞥,便压得方圆百丈落针可闻。
苏寒颈后青筋微凸,仍垂眸躬身道:“大兄……”
“废物!”
二字如冰刃破空,显然苏长歌已经知道来龙去脉,对此只有两字评述,让人摸不清他的意思。
众人心下暗暗咂舌,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两步。
而苏寒则是半点儿不敢反驳,诺诺垂首不语。
他这个大兄一向不看对错,行事但求利益,像此次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换做大兄是万不可能轻易应下的。
而应下是一回事,未能做到还折损了苏氏颜面更是被其所厌,也怪不得其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不给自己面子……
而见苏寒都这般吃瘪,苏楠更不敢上前了。
苏长歌倒也没有追着不放,双眉微蹙间,抬眸看向了朱霞峰巅。
眼下这个局面,不管因何而就,终归还需他来处理,既已损了苏氏威仪,便需在这紫气东来处寻回来。
那位陈道人……倒要看看是何等人物。
苏长歌迈步向前,清越嗓音穿透水幕:“陈道友,可容苏某登峰一叙?”
漫天水帘应声中分,但见峰顶云霭间陈沐拂衣而起:“苏道友,玉盏已温,候君久矣。”
苏长歌凌虚踏云而上,待其身影没入峰顶刹那,浩荡水幕轰然闭合,将众人目光与神识尽数隔绝在外。
山外众人相顾无言,苏寒等人垂手静立,此刻无论刀兵相向亦或杯酒言和,皆非他们所能置喙。
最是煎熬当属李惮,这朱霞峰本是他千年温养的道场,如今竟连驻足资格都荡然无存,满腹郁结化作心底叹息,却也只能将希望系于他人一念之间……
云海之巅,朱霞流转。
苏长歌衣袂带风飘然落地,梁田虽早有计较,但直面十二名门苏氏少主的刹那仍觉灵台震颤,强稳心神稽首作礼:“苏道友,老朽见礼。”
苏长歌略一颔首权作回礼,目光径直落在陈沐身上:“多年前苏某游历东都,见碧落潮生阁与烬木渊两家并峙,观道友气象,当承碧落一脉真传?”
陈沐轻振袍袖示意石案玉座,笑意不减:“何以见得?”
苏长歌坦然落座:“能败我苏氏真君者,非真仙道统嫡传不可为。”
陈沐眸光轻动,顿觉眼前人锋芒毕露,能够坦然说出此言的人,若非胸有丘壑,便是暗藏机锋。
苏长歌语势不停,特意留出陈沐思忖的时间后,便继续说道:
“然则道友若欲借师门威势令苏某退避,怕是误判了因果,今日道友折我苏氏颜面,自当以汝之名全我道心,此乃天道轮转之理。”
话音稍顿,他指尖掠过盏中涟漪:“想来正在叩击玄关的道友,比苏某更明个中真意。”
一旁的梁田闻言脸色大变,忙起身说道:“苏道友,此事本无争端,我梁氏与吴、李等世家赌斗落幕,合乎规矩,是苏寒横加干涉,这才导致今日之景,如今因果纠缠,怎可全数归咎我等?”
苏长歌神色不动,只点头轻声道:“寒弟行事鲁莽,确系我苏氏有违山中规约……”
闻得此言,梁田心中一喜,只是还不等他出声,苏长歌便继续说道:“事后我苏氏会有所补偿,然则坏我族名之事,却是不能就这般算了。”
言罢他长身而起,眸光渐冷道:“早就想与梁崇道友论道一番,既然梁道友未回,便请陈道友指点迷津罢。”
“莫道苏某欺你修为尚浅,这归墟之地何时有过公平!”
苏长歌袍袖鼓荡,周身碧色华光如游龙盘桓,正待出手时,却忽见陈沐唇角噙笑。
“苏道兄何必心急,尚有贵客未至,不妨共品盏中灵茶,待客至再论胜负也不迟。”
话音方落,苏长歌剑眉骤锁,目光扫过云台案几,四盏青瓷玉盏中茶烟袅袅,分明多备一盏。
梁田亦是瞳孔微缩,他入座多时竟未察觉茶盏数目蹊跷……
苏长歌心思电转,本下意识的猜测最后一人是梁崇,可观梁田神情便知不是。
片刻后,他深深看了陈沐一眼,散去周身波动,再次落座下来。
“既是如此,便看这盏茶,能等到何等人物……”
他不是一个喜欢未知的人,确定不了变数是谁,他确实也不愿早早决定……
三人默然对坐,唯有山风卷着松涛声在云海间回响。
峰外众人却早已焦躁难安,眼见苏长歌进去良久,却什么动静也没有传出,不只苏寒心生不妙,就连李惮等人也是浮想联翩。
又过了一炷香光景,众人神色微动,齐刷刷回首望去。
只见三道身影踏云而至,周身灵压如潮翻涌,赫然皆是真君之境。
待看清当先之人面容,李惮等人瞳孔骤缩,脱口惊呼:“刘族主?”
青衫猎猎的刘氏族主凌空作揖:“劳诸位久候,倒是在下来迟一步……”
吴氏族主脸色陡然冷淡:“我等之事,却不知刘族主前来作甚?”
先前刘氏族主与他们划分界限,他们表面上虽没有说些什么,但心底难免有着微词。
刘氏族主笑意不改,掌心忽现鎏金玉简:“今日乃是持帖赴约,倒不劳吴道友费心。”
言罢侧身微让,左侧白袍男子会意轻笑,朝众人执了个道礼:“白氏景泽,见过列位道友……”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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