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师的脸上表情由迷惘渐渐变得清明起来，“我想起来了……”

她有些臃肿的眉眼柔和了几分，眼角的皱纹深了，她笑道：“那年啊，我分到东北，没过多久，不是又来了一群知情嘛……”

“我们待了一段时间，感情都处的跟一家人一样，之后……有两个小伙子被分到更偏远的地方，一个個都怕回不来了，恰好近年关，我有个假期，要回去一趟，他们两个，还有许多其他人，都写了信，还有人拿了东西，让我给带回来。”

“那时候，大家感情都很好，我这回来大包小包的，很多都是别人的东西，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给折腾带回家了。”

一旁的张老师笑道：“我在县里，天天想着调到你那儿去……”

林老师看了一眼张老师，“还好你没调过来，北方的林场太冷了……”

张老师伸手摸了摸林老师毛糙的花白头发，眼角发红，“我给你倒杯水。”

他转身离开。

秋火明看着这一对老夫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唐小糖心情焦急，但是丝毫不敢催促，一旁的顾晓然轻轻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唐小糖扭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表示自己没事。

林老师看了一眼唐小糖，“小姑娘，你坐下来，我老了，一说话就喜欢絮叨，你可别见怪啊……”

唐小糖端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椅子少，剩下的椅子要给张老师，她干脆跟顾晓然挤在一张椅子上。

林老师见到这个场景，顿时笑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啊，总让我想起我年轻那会儿……言归正传，当时啊，这些信我都放在箱子里，跟衣服包裹在一起，就怕给丢了……”

张老师端着茶杯走过来，“来，先喝一口水。”

林老师抿了一口，就让他把杯子挪开。

“当时，我儿子跟我父母都住在这里，我去洗澡的时候，一个不留神，一些信件给这个小崽子给剪了……”

“我找了半天，有几封信的地址找不到了……”

她苦笑着看了一眼手里的纸条，“原来这地址是……夹进了书里……”

唐小糖颤抖着声音问道：“信没有了，那你记得一个叫唐远景的人吗？”

“小唐啊，我记得，他就是分到远地方两个年轻人之一，但是……”

她抬起头看向唐小糖，“你是他什么人？”

“他是我爸。”

林老师诧异地看向唐小糖，“原来如此。”

她身体前倾，伸手触碰了一下唐小糖的肩膀，“好孩子……”

“小唐，他跟另外一个小伙子，运气不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就没了，那时候交通不好，又是冬天，都说……有狼……好些人都去找过，都没找到……”

唐小糖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了下来……

坐在小椅子上的秋火明突然说道：“人没找到，说不定被人救了……”

林老师点点头，“小伙子说得对，小姑娘，你别急，这信啊，虽然我找不到地址了，但是信纸我拼凑了一下，都没扔……”

她扭头看向张老师，“老张，把我的相册下面的那个本子给拿过来……”

张老师应了一声，起来走进了里屋。

众人在客厅里等的心焦，没一会儿，他捧着一个本子走了出来。

林老师伸手接过来，小心地打开，里面好几张用浆糊黏在一起的信纸，信纸很薄，笔力透过了信纸，有好几页，怕是有好几封信。

“一共就三封信，没有找到地址，其他的倒是都送出去了。”

“这一封就是小唐的。”林老师把其中四页信纸给小心地取了出来。

唐小糖伸手接过。

她一眼看到第一页的那句话，刚缩回去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小糖，我是爸……】

这封信事无巨细把唐小糖的未来都给安排了一番，以后有事该找谁，都说了一遍，接着把他自己新的安置点也跟她说了。

这个地址就是唐小糖之前偷偷去过的地方，费尽千辛万苦，最后一无所获地回来了。

他的最后一句，【你可不能皮，好好在家等我……】

唐小糖哽咽着说道：“莪在家等你，等了很久……”

林老师的眼眶也红了，这事情发生在大家刚下乡没多久，时间跨度太大了，她也是努力找过对方的，但是当时的管理很混乱，压根就没找到相关的档案，加上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事情就搁置了。

“小糖……”顾晓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等暑假，我陪你去那边再找一次，就从林老师他们待过的地方，开始找……”

唐小糖神色一动，她当初是直接过去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父亲当时还有另外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林老师突然又想起什么，“哎，我想起来了，小唐还托我带了一个铁盒子……”

“我没找到人，东西也没敢扔，都放在家里了。”

一旁的张老师问道：“就是衣橱顶上的那个铁盒子？”

“对。”

“我去拿。”

不一会儿，张老师再次从里屋走了出来，将手里的铁盒子递给了唐小糖，唐小糖站了起来，双手接过。

这个铁盒子很轻，口封着，外壳已经锈蚀了。

封口发黄，上面有褐色的印记，边角已经糊了，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揭开封口，封口断断续续地扯开，“嘭”盖子打开，一股发霉的味道袭来。

里面是变质了的麦芽糖……

跟油纸黏在一起，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了。

唐小糖小心地再次把盖子合上，她朝着林老师鞠了一躬，“谢谢。”

林老师摆了摆手，“都没能帮上忙……”

“不，你们帮了大忙了。”唐小糖伸手抹掉眼泪，“今天打扰了，改日再登门拜谢……”

林老师怜惜地看着她笑道：“你先别走，我们下乡的地方，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我再给你几个人的联系方式，你要是真的过去找你父亲，还是先找一下他们，他们都是当地人……”

林老师不仅给了人名与地址，还手写了一封信，写了这是友人的孩子，还请多加照顾等字眼。

这个忙算是帮大了。

等唐小糖千谢万谢出门后，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

出了胡同，唐小糖抱歉道：“耽误了你们这么久，走吧，我请你们去吃饭。”

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但是眸子多了许多神采。

老唐不管身在何方，总是最牵挂她的……

信纸跟铁盒子都收在她的书包里，她手心按在包口，宛如触碰到老唐那颗火热的心。

一旁的顾晓然看到她嘴角上扬，忍不住打趣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唐小糖呼了口气，“我知道他的大概方位了，真开心，我觉得，我离他又近了一步……”

秋火明点点头，“你可以先给林老师介绍的那几个人写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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