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覆枯荷败落满塘,檐下挂珠漼漼折光。
提气轻身掠上屋脊。踏踩长街尽处泛青沾雨琉璃瓦,雾露沾睫不能防备脚下湿滑,一个踉跄狠摔向房瓦上。蜷臂拧腰慌乱转身过去,仍不留神蹭破手背,丝条白道外渗血珠,颗颗缠雨稍晕。嘶声嘟囔句疼,搁衣摆上胡乱抹两下蹭去殷红。
蒙蒙雨雾迷眼,远冥宕,昏暗层乌际铺展,隐隐漏光。步履蹙蹐沿路试探,屈膝矮身蓄力片刻,纵然腾跃,踮足稳稳着在隔巷瓦上。
雨渐成丝,翻越红漆砖墙落在园林。泥泞地陷落沾污雪白靴底,打眼四觑不见桃红点缀,抬臂沉腕揽开枝叶葳蕤,半合眼拦隔雨水,细瞧叶罅。定睛眯眸瞧见园隅桃开正艳,心下惊喜,忙攀旁侧树木高枝。枝樛叶颤碎珠脱洒,溅得满身,衣裳全湿。
不顾及此。拇指背抹过眼睫揩净,量准了桃树所在飞身掠去。仄指压住细长桃枝,转腕使力稍稍一折,脆响入耳,瓣蕊尚存银珠。入掌掂量一番勾唇绽笑,明晃晃得意之色罥挂眉梢。捻指打个榧子,反手背在身后桃枝若剑。拨揽开覆枝丫纷繁,疾步如飞往城东绛雪楼去。
蜷半指握掌指节叩开轩窗,启时如花娇靥怡目悦心,递手直臂呈上新折桃枝,眉眼里欣色如犬。
“姐姐……想看桃花,我、我便新从园子里折、折、折了来献。姐姐插它在美人瓶里侍弄着,也……也能赏几日的桃花好景。等它开、开、开败,我再去给姐姐折。”
字句磕绊心有羞恼,面显赧色略生拘谨,自耳根腾升一抹赤色,直直染完了耳尖。掌心覆在后颈搓磨几次紧张十分,生怕遭拒,垂首低眸偷眼觑她。
绫罗素锦云纹生,启扇仍年少,毫染丹青绘河山佩环封腰婀娜姿,明眸皓齿笑嫣然,衣袂飘飘、朦胧暗香动托琴施礼,足动铃音脆落盘,敛座藏影薄屏后镂炉烟袅眩神浅,纤指轻拂韵色浓
似见
断壁颓垣衬孤鹜被落霞齐飞,狼烟烽火燃沙场上白袍冽冽作响,刃间寒光覆尘,马嘶擂鼓震荡
转目
归者亡旧人,箱底红衣为谁缝,泣血和泪入针重,纷纭又复蹈赏勋千百转,得家金殿堂,怎记有女在露中
始乱之,弃履投井漾声休
曲罢已而再黄昏,吟诉风雨旧曾谙尝宫商,今醉红栏上
猎风卷衣袍,鼓声擂惊起。少年意气风发,抖剑嗡鸣出鞘,眉间一点印记衬他自信笑靥。
我不掩唇角轻扬,不错,这场比试胜局已定,待他下来,我定多留些时日,一同逛逛元宵灯会。数年来我二人少聚多散,想来如此他定会欣喜许多。且、我已做好打算,要同他坦白那事。
想至此,不由抚上袖中物,难抑笑意。
师父膝下有一子,相识那年他方为孩提。
师父是个快意恩仇的人,挚友多仇家也多。恐连累家人而云游四方,一年到头总不着家,捡回我扔了卷心法,不多指点一二便又走了,留话叫我自生自灭去。
我住下未几日,师母意外染了风寒,弱柳扶风的娇弱身子骨没撑几便去了,留下偌大一府邸和一娃娃。
适值此噩耗,娃娃心智未开,不知何故误我为女性做讨奶模样,便是摸到一片平坦也不撒手。勾着衣襟的金缕扯落几根,还哭得愈发响亮,只好化了奶糕喂他,才渐渐安抚下来。
后来,娃娃便成了一甩不掉的尾巴。
糯米团子成日哥哥长哥哥短,不知不觉便抽条出落一翩翩少年郎,眉眼间像极了师父。他着实可叹,仅是观我如何修行,便自行摸了门路。
于是寄往师父的信中不余赞誉,他不愧为师父独子,资聪颖,是个生修行的主。
师父的回信却是意料之外,显得冷漠不近人情。只言莫要过多带他卷入江湖,并要我多留意随信附来画像上的人,多的再不提及一句。
虽有疑惑,但恩师之言不敢违,此事便深埋记忆直至落灰。
少年剑指对手,众人屏息凝神未敢错过胜负一瞬间。眼见便见分晓,平地骤然惊起一声爆喝
:“狗贼!爷爷这就来取你性命!”
尾音未落,少年的胸膛上便插了把长枪。剑从他无力的手里滑下,当啷一声砸落在地。
满座哗然。
惊站起,木愣艰难把目光从少年身上挪开,方见出声者赫然一白须老者。
眼熟、眼熟得很,是师父随信寄来的画像、要我多留意的那人
是师父的仇家。
少年的唇渐褪了血色,僵直跪地,目光直勾勾盯着我。我见他颤抖着唇微启,大抵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吧、可我听不到。
我再也听不到了。
我的心意,也无从倾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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