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到一半，欣儿手中微微一顿。

感受着侍女颤抖的指尖，芸小姐疑问道：“欣儿，怎么了？”

“没事小姐，刚刚手指抽筋了。”

欣儿不动声色地将掌心一把枯黄的秀发收起，放入腰间的小口袋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梳理。

芸小姐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般，任由另一位侍女为她画眉。

很快，芸小姐一头长发全部梳到头顶，高高盘起，头发两旁插着用于固定发型的金步摇发簪，各种细小的黄金饰品被当做装饰贴合在发丝间。

额间一抹金色的花钿和双耳处垂下的纤长金饰耳坠在烛光的照耀下闪烁璀璨光芒。

毫无血色的双唇轻轻抿在鲜红唇纸上，苍白的脸颊在胭脂的渲染下变得明艳动人。

芸小姐看着镜中自己艳如桃花般的容颜，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最后，侍女们为她穿上凤冠霞帔，盖上红盖头。

“欧，今日我终于要成为你的新娘。”

待嫁的姑娘坐在床头，双手紧张地不自主绞在一起，静静等待吉时来临。

……

万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上，用红色绸缎挂了一个大大的红花。

“结婚？主人家似乎姓万，不知道这第二个院落是搞什么幺蛾子。”

一袭现代冲锋衣装扮的韩宁，混杂在过往的宾客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但大家都像是没发现他的穿着般，依旧在坐做着各自的事情。

“这里的场景不是幻境，无法用精神力戳破，又似乎不在现实世界，到底是哪里……”

韩宁皱起眉头，摸不清来路，暂时只能随波逐流。

门口迎宾的家仆们清一色的喜庆大红棉服，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万府第一进的大厅内，已经摆满一桌桌瓜果糕点，几十位衣着光鲜亮丽的男女老少坐在桌子旁，低声交谈。

滴滴答答~

天空阴沉，阴云密布。

停了一会儿的阴雨又下了下来，冲淡了府内几分喜庆的氛围。

就在这时，从后堂走出了一位面色严肃的青年男子。

他板着脸，仿佛谁都欠他几千两银子似的。

男子走到大厅前的房檐之下，望着连绵不尽的阴雨，脸上眉头紧皱，面露忧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韩宁看他行走间气度斐然，呼吸平缓，双目精光内敛，不由尝试性地询问旁边的一个来吃席的小少年：

“那人是谁，怎么人家大喜之日还摆出一副臭脸。”

“他是芸姐姐的二哥，万连屏，听说他一直极力反对芸姐姐的亲事。”少年可不管那些有的没的，抓起一個油花花的鸡腿大啃特啃。

“芸姐姐……应该就是这里的新娘了。”韩宁内心分析，给少年人夹了块红烧肉，继续问，“新郎是谁？”

“你来吃席，新郎都不知道是谁？”少年翻了个白眼，“一个叫欧澜的外地人，我不喜欢。”

“哦……”

差不多十几分钟后，外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炸响声，唢呐声、奏笛声、打鼓、敲锣声交杂在一起。

……

万府后院深处。

万连屏缓缓走到自家妹妹房门前，开口道：“芸儿，吉时已到，出来吧。”

吱呀——门开了。

两位小侍女身穿红裙，搀扶着盖着红盖头，一袭华贵婚服的芸小姐踏出房门。

“外头风雨大，先给小姐披上披风。”

万连屏冒着风雨走在前头，靡靡细雨刚靠近他周身一寸之处，便被一股无形劲力震散。

小侍女们撑着大红油纸伞，小心翼翼护着新娘走在后头。

万连屏背负双手在万府大门口站定，他的头顶，是刻着万府两个鎏金大字的牌匾。

风雨中，白马旁，站着一位面如冠玉，俊美绝伦，头戴红色纱帽，身穿红色直襟长袍，腰束金色云纹玉带，上坠一块温润美玉的男子。

端的一副好皮囊。

欧澜的身后则是长长一溜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

道路两边的众人看着这一对貌不合神不离郎舅，皆沉默不语。

周围鞭炮齐鸣，鼓乐喧闹声仿佛淡去，两个男人一个站在阶梯上，一个立于阶梯下，静静对视数息。

无形之中火花四溅。

“欧澜见过舅哥。”

俊美男子躬身抱拳，嘴角噙着一抹淡淡微笑，向阶梯之上的男人行礼。

“哼。”

万连屏一声冷哼，转过身去，将芸小姐拦腰抱起。

他怀抱芸小姐，走下阶梯，柔声道：“芸儿，以后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若是受了欺负，就跟为兄说，为兄替你出气。”

“二哥！”

红盖头里，传出芸小姐哽咽的声调。

“大喜之日，就不要哭哭啼啼的了。”

兄长将自家妹子抱进花轿内，合上盖帘，看也不看新郎，翻身上马。

欧澜也不以为意，走到花轿旁，轻声道：“芸儿，坐稳了，咱们出发了。”

“嗯。”

新郎交代完毕，大手一挥，翻身上了另一匹白马。

叮铃当啷，噼里啪啦。

敲锣打鼓声，鞭炮齐鸣声再次响起。

迎亲队伍调转方向，往夫家新婚府邸前进。

自始至终，欧澜没有踏进万府一步。

迎亲队伍中，万连屏和欧澜两人目不斜视，一人身骑青骢马，一人身骑白马，一左一右行在最前方。

韩宁手握油纸伞站在路边看着这一幕。

……

榕州外城城南，阴云密布，细雨连绵的天空之下。

韩宁独自站在楼顶，寒风吹拂地她衣摆猎猎作响，冷漠双目内萤光闪烁。

“今晚这场婚宴，似乎有事发生。”

一种源自精神深处的直觉。

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闪过一道道耀眼雷蛇。

万宝商会的万老爷子不忍自家闺女住在外城那种龙蛇混杂之地，所以为芸小姐新建的新婚府邸亦在内城，与万府一个东，一个西，迎亲队伍基本上是横穿榕州内城。

在队伍走到一半距离的时候，万连屏拉住缰绳，停止前进。

只见他调转马头，策马来到花轿旁，低下身子，对花轿内的芸小姐轻声道：“芸儿，为兄就送你到这，剩下的路便和你的夫君共同走完吧”

这也算榕州成亲习俗的一种，新娘兄长将新娘送到一半路程的时候，便要回返娘家。

没等芸小姐回复，万连屏骑着青骢马离开了迎亲队伍，在往后走了一段距离后，他转过头来，独自一人沐浴在风雨中，望着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逐渐远去，仿佛一切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良久，他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但愿小妹今后的日子过得顺心。”

迎亲队伍还在行进，天气湿冷，内城街道整洁，道路虽然湿滑但不泥泞。

整条内城主干道上只有一支长长的迎亲队伍，尽管队伍中的每一个人脸上都竭力露出喜庆的笑容，但在这空旷安静的环境中，不免夹杂着一丝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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